府衙,慎思堂。
娄渊滔滔不绝的说着。
“不料,本县一名少年书生,头一次到县城,不知其中规矩,花重金把别人已经定好的夫子像买下。”
“那个庙祝贪财,也没告诉少年有这回事,拿钱就给了。被截胡的书生们不满,跑去堵了那少年。”
“双方发生口角争执,于是打赌,谁当了案首谁就获胜,输的那一方要给赢的道歉。”
“谁知道,第一场考试,那少年得了第一名。”
“另一方担心会输,于是花钱偷了陈员外千金的贴身荷包,想要诬陷那个少年。”
“少年因为有事搬了房间,诬陷不成,反而暴露了。被下官经过一番彻查,给揪了出来,还顺手抓获了一群小偷。谢、范二人为了保那群小偷而出面求情。”
“下官看在他们面子上,只把小偷关押,释放了诬陷少年的书生。”
“那书生对少年心怀怨恨,于是把少年的手稿窃走,试图诬告少年有犯上之举。”
冯公则听到此处,眼睛眨了又眨。
那少年,应该是张子舟。
至于书生……
冯公则朝夏家父子住的方向望了一眼,好家伙,难怪跑来检举。
“但这跟本案有什么关联?”听了半天,冯公则第一次开口。
“这只是一件小事,原本不会引起轩然大波。”
娄渊叹了口气道:“偏偏下官当时主持县会议,派谢世宽来府衙,讨论水渠的营建费用,再带范仲然到石岭镇视察。”
冯公则懂了,谢、范二人再联想到夏荣跑到府衙,肯定认为娄渊这是调虎离山+把事情闹大。
这样一来,上面的人就不好袒护谢世宽他们。
于是,谢世宽狗急跳墙,在县城掀起大浪。
看冯知府没说话,娄渊继续道:“谢世宽装病返回,把自己的手下在县城撒开,准备把事情闹得更大。”
“值得庆幸,县里刚考完县试,上下都很警惕。一发现有人搞破坏,立马出手把他们全拿下。”
“柴、赵、曹等富商、酒楼、茶馆,还有当地士绅的家丁都出动,所以破坏不大。”
冯公则听着听着,眼前突然一亮。
能调动这么多士绅和社会贤达,确实有两把刷子。
官场老油条都知道,除了天子这条船,没有什么船是不能跳的。
既然当地全体抛弃谢、范二人,我又何必强行袒护。
于是这个案件,冯公则如此决定:“娄县令,你就在这里用茶,剩下的事交给本府处理。”
“下官遵命。”娄渊起身。
神了!
又被舟哥儿猜到了。
府衙,又是明镜高悬的匾额下。
夏家父子跪着。
堂上,冯公则一拍惊堂木:“夏云贵,夏荣,你们还不从实招来!”
父子俩身体一抖,都战战兢兢地说不出半句话来。
冯公则沉着脸:“本府留你们在府衙,一是看夏荣是读书人,二是想调查你们的底细。”
此话一出,夏家父子就知道,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
夏荣战战兢兢地,把自己所作所为,一五一十的招了。
内容,和娄渊说的,基本相符。
冯公则让这对父子当堂画押,押到一旁,等候发落。
再下令:“带谢世宽、范仲然!”
“威武——!”衙役手里的杀威棒哐哐的敲着地面。
两个瘦了整整一圈、戴着手铐脚镣的男子,被衙役带到冯公则面前。
“你们有功名在身,在吏部没有正式革去功名之前,理应有座。”
冯公则说完,两个衙役搬来凳子。
“谢明府赐座。”
谢世宽头发散乱,说话都抖起来。
范仲然也没有了当初的精气神,听到谢世宽说话,才想起谢恩。
冯公则稳如泰山,等他们坐稳后,才问道:“据本府所知,你二人因为一些小事,竟派人监视你县县试第一名?”
谢、范二人心虚的对视一眼。
“有没有这回事?”冯公则眼睛一瞪,“说!”
二人一抖,认命般的点头。
这事,被娄渊写进了罪状里,人证物证俱全,抵赖没用。
冯公则怒道:“朝廷有旨,举业期间,以稳为主。尔等在地方多年,竟然这般不晓事,勾结诬陷县案首的夏家父子在前,派人监视在后。”
“看到夏家父子跑来诬告县案首,就担心府衙怀疑是你们唆使那对父子干的。”
“于是疑心生暗鬼,铤而走险,搅扰地方,险些酿成大祸!”
“如此惊天大案,若不能将你们绳之以法,王法何在,天威何在!”
二人听到这里,彻底的慌了。
这知府太狠辣了,只抓他俩搅扰科举秩序这一条,往死里打。
偷听的娄渊,在心里为知府鼓掌。
太绝了!
片刻后,书吏写完了罪状,看向冯公则。
冯公则会意:“因此,本府将上报刑部并吏部,将尔等革去功名,发配边疆充军,遇赦不免。”
遇赦不免,就是遇到大赦也不免罪。
二人绝望的坐在凳子上,完全没有说话的机会。
冯公则吩咐衙役,让那二人画押。
他们画押的时候,他小声告诉刑名师爷:“把他们分开关押,安排亲信衙役看守,不许任何人探望。”
刑名师爷点点头——定把这个扰乱科场的案子,定为大案。
到时,还愁升迁无望?
衙役带走了谢世宽、范仲然,轮到夏家父子。
望着哆哆嗦嗦的二人,冯公则道:“你们的县令,专程来求情,本府看在他的面上,再饶你们一回,出去好好备考,别让大家失望。”
还是那句话,冯公则不承担“害”学子考不了的恶名。
他退到后堂。
娄渊上前,作揖道:“明府手段,下官望尘莫及。”
“区区小事,不足道哉!”
冯公则进屋拿起手稿,不舍的递娄渊,“把这个还给舟哥儿,愿他在府试大展宏图。”
娄渊看出来了:“哥儿说了,第六卷都在他心里,如果明府不嫌弃,就留下吧。”
“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冯公则当即收下。
然后问起娄渊和张子舟怎么认识的。
听娄渊说是“微服私访”,冯公则心里一动,这主意不错。
两个人聊了一下午,娄渊吃了饭才走。
望着娄渊远去的背影,冯公则心里满是疑惑。
“明府,难道娄县令有问题?”师爷贴心的问道。
“那倒不是。”冯公则道,“我只是奇怪,刚才试探了一下,娄渊一身书呆子气,不像是有本事做这么大的事。”
“或许是余昌烈的协助?”师爷猜测,“娄县令想让余昌烈做县丞。”
冯公则摇摇头,余昌烈的本事,他还是了解的。
“这个在整件事背后搅动风云的人物,究竟是何方神圣?”
冯公则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