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昭抬眸看他:“你有打算?”
“不止打算。”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咱们现在养兔规模不够大,品种也不够好。想扩大生产,必须引进更优质的兔种,而且就凭现在我们手上的长毛兔,如果等它们繁殖,速度也不够。省里的专家肯定掌握着第一手资料,可以拿到更好的兔种和养殖模式。”
她轻轻点头,没有再问,只跟在他身旁,仿佛他要去做的每一件事,都早已在她的预想之中。
三日后,省城。
陈砚穿着一身洗得发白但整洁的蓝布工装,背了个帆布包,进了设在省委招待所的会议现场。
这年头开会还是个严肃的事儿,门口有人查证件、登记单位。
他事先准备让苏昭的父亲准备了一张“文化馆”的介绍信,顺利进入会场。
里面坐着不少基层干部和养殖户,还有几位穿着中山装、气质不凡的老专家。
陈砚坐在后排角落,掏出随身带的小本子,一边听一边记。
当听到“川北长毛兔”几个字时,他眼睛一亮——这兔皮厚实、出毛率高、耐粗饲,正适合他们西南丘陵地带养殖!
他悄悄凑近前排一位正在做笔记的技术员,低声搭话:“同志,您也是来学经验的?”
对方点点头:“我们那边也在搞养殖,但兔子总生病,产量上不去。”
“听说这种川北长毛兔抗病性强?”陈砚试探性地问。
“可不是!不过一般不对外出售,只有省农科院下属基地才有。”技术员压低声音,“听说这次刘老专家也来了,他在研究室退休前,可是负责这个项目的。”
陈砚心中一震。
刘老先生……那不就是上次给他写推荐信的退休专家?
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心里却已盘算起来。
会后,陈砚借口“学习先进经验”,找到了刘老先生的住址。
这老头脾气古怪,直到这时候会有很多人登门求兔种,直接闭门谢客,所有人一律不见。
陈砚却是早有准备,拿出原本装在包里的一捆长毛兔毛往刘老先生的院里扔了进去。
果然,不到一会儿的时间,刘老先生就打开了门。
“就知道是你小子,这么好质量的长毛兔毛可不常见。”刘老先生一脸笑意地看着陈砚说道,“你的长毛兔养殖不是已经有了自己的规模了吗?怎么还到我这里来?”
“老爷子,我们现在在村里搞集体副业,养兔赚外汇,村民都有了奔头。”陈砚语气真诚,“但我们知道,真正要把事业做大,不仅要有科学的养殖方法,更要有优良的品种。”
刘老先生原本充满笑容的脸,闻言略显惊讶:“哦!你们养殖的品种是川南的长毛兔,原本以为你已经不打算引进川北的长毛兔了,毕竟两个品种的长毛兔相差不大,而且同时养殖两种的难度会高上不少。”
“虽然相差不大,可是如果我们打算整个村子都养殖长毛兔的话,多一点优势也能为村民多创收一些。”陈砚趁机开口,“能不能给我们点建议,……能不能弄到几只种兔?”
说完陈砚露出略带谄媚的笑容。
刘老沉吟片刻,眼中的欣赏之意更甚,“我这里倒是留了几窝兔苗,本来是要给省里新项目组的。不过……既然你有这份心,我就破例一次,你可得好好养,别浪费我的一番心血。”
说完,他从书柜里取出一本泛黄的手册:“这是我以前的研究笔记,里面有饲养要点和防疫办法。你们拿去参考吧。不过你要考虑好两种长毛兔要如何养殖,或者区分养殖。”
“谢谢刘老!”陈砚激动地站起身,双手接过手册,郑重地放进背包。
连夜起程,兔苗装在两个木箱中,伪装成普通货物,毕竟这长毛兔也是刘老特意给他的,虽然对刘老不会有多大的影响,但如果别人知道这川北长毛兔是刘老给陈砚的,也会给他的名声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
可就在第二天天还没亮,突然传来消息——赵文远派人检查出城车辆!
“妈的,这老东西还真就没完没了了!”知道消息的张铁柱急得直跺脚。
张铁柱知道这消息之后就匆匆往省城回来的必经之路上赶,打算在陈砚进村之前,将消息告诉陈砚。
果然,在离县城还有几公里的路上,张铁柱碰见了往村里走的陈砚。他着急地将消息告诉陈砚。
陈砚听见后,迅速冷静下来,低声对张铁柱说:“我们可以将油布盖在箱子上,然后放上一些钟表维修材料,这些材料都比较精细,量他们也不敢随便动。”
“而且修表铺最近确实有组织了一次下村里维修钟表的计划,这个是已经报备的。不过要你帮我去县城砚记钟表店赶辆马车,顺便带上一个钟表维修箱子和油布。”陈砚补充道。
“好。”张铁柱点头,“我去赶车。”
清晨天刚刚亮起,两人押着马车缓缓地走着。
刚到镇口,果然遇到赵文远的人设卡检查。
“干什么的?”一个戴红袖章的干部拦住马车。
“送修表零件准备下村庄维修钟表的。”陈砚面不改色地说。
“打开看看。”
“没问题。”他一边说着,一边掀开箱子一角,露出几排整齐的铜制零件。
那人简单翻了翻,没发现异常,对于这些精密零件,他们也不敢弄得太乱,不然出现问题,他们可要负责。冷哼一声:“走吧。”
车子缓缓通过关卡,直到转过山脚,两人才长舒一口气。
兔苗顺利抵达村中已是中午。
陈砚亲自押车,一路紧绷着神经,直到看见熟悉的土路与兔舍,才终于松了口气。
王秀兰和几个村民早已等在路口,见马车一到,立刻上前帮忙卸货。
“先安置在后山那个废弃棚子,记得不要跟之前的长毛兔混在一起。”陈砚低声吩咐,“暂时不要惊动太多人。”
兔群刚下车还有些不安,耳朵不时抖动,黑亮的眼睛透着警惕。
陈砚蹲下身,轻轻抚摸其中一只兔背,触感柔软顺滑,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地——这批兔苗健康状况良好,长途运输中没有出现伤亡,是个好兆头。
第二天一大早,陈砚便组织人在棚子周围围起竹篱笆,并用草帘遮挡视线,设立了临时隔离区。
他知道养殖业最怕疫病传播,尤其是从外地引入的新种兔,若处理不当,极易引发全村兔场感染。
“林建国,你负责每日早晚两次巡检,记录兔群进食、排泄、精神状态。”陈砚将一个小本子递给这位下乡知青。
林建国点头:“我懂,得注意有没有流鼻涕、拉稀、不吃东西这些情况。”
“对,还要测体温。”陈砚说着,从布包里拿出一个小型体温计。
“消毒也不能少。”说着,他又安排人调配了一种由石灰粉、草木灰和热水混合而成的简易消毒液,每隔两天喷洒一次。
此外,他还让村里老中医马大娘家采集了几味清热解毒的草药,晒干磨粉后拌入饲料,帮助兔群适应新环境,防止肠胃不适。
苏昭站在一旁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布置,嘴角微微上扬。
她知道,现在的陈砚已经能够掌控大局了。
然而,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李守仁又跳了出来。
他在村头饭馆里喝酒时大声嚷嚷:“你们听说了吗?陈砚那小子弄来的兔子是从国外偷来的!听说是外国人的怪病兔子,吃了会传染人的!”
“哎哟,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你可别乱说!”村民们面面相觑。
“听说有人已经发烧了!”李守仁添油加醋。
谣言传得飞快,原本支持陈砚搞养殖的村民也开始犹豫起来,甚至有几个原本愿意参与养兔的青年也退缩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舆论压力,陈砚却没有急于解释,而是沉稳应对。
他连夜整理出刘老专家的手写推荐信、会议纪要、以及兔苗来源证明,还准备了一份详细的健康检测记录表。
次日上午,他主动请来了公社干部与防疫站的技术员来参观隔离区。
“各位领导,请看这只兔子。”陈砚抓起一只健康的川北长毛兔,“它已经在这里待了五天,每天都有专人记录身体状况,没有任何异常。我们还定期做体温检测,确保安全。”
技术员翻阅了记录本,点点头:“数据齐全,操作规范,确实比很多集体养殖场更科学。”
公社干部也满意地说:“陈砚同志做事细致,值得表扬。”
这一招“阳光透明”,彻底击破了李守仁的谣言。
村民们亲眼看到兔群健康活泼,又听技术员说没问题,很快便恢复了信心。而散布谣言的李守仁却是被村民们都记恨上了。
李守仁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一周后,兔群成功度过适应期,无一例疫病发生。
陈砚趁热打铁,在村小学旧教室里办起了养兔技术培训班,专门邀请村里愿意养殖长毛兔的村民们前来学习。
他亲手绘制了几张讲解图,详细标明了不同年龄段兔子的饲料配比、常见疾病症状识别方法,甚至还教大家如何根据粪便颜色判断营养状况。
“喂料不能贪多,三分饱七分饿才是最好的。”他边说边示范,“苜蓿粉、玉米粉、豆粕按比例搭配,既营养又能防便秘。”
“还有啊,兔子胆小,噪音太大容易应激死亡。”
村民们听得认真,不少人还拿纸笔记下来。
苏昭站在教室后排,望着台上的陈砚,眼中满是温柔与敬佩。
她眼中,陈砚的眼光已经超越了所有的同龄人甚至是大部分的长辈。
甚至于她知道陈砚已经在未来的养殖规模化、品种优化、副产品加工……在筹备着,这些可不是普通人就能轻易做到的。
陈砚回到家中,翻开前期在实验田里记录的笔记,一页页翻看那些关于土壤、气候、作物生长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