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歌壶的薄雾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在引水渠上。渠壁凝结着深褐色泥垢,如同溃烂的伤疤爬满石面。风力提水装置的齿轮发出“嘎吱——咔哒”的刺耳摩擦声,如同病兽垂死的喘息。
理萌撑着熬得通红的眼睛,油污斑驳的手指死死按着怀里那卷《核心区供水系统维护方案》。袖口沾着试验田的泥点早已干涸发硬,随着他急促的步子蹭在纸页边缘,留下几道狼狈的赭色痕迹。昨夜为了验证“岩层粉末涂层”的附着力,他在工坊通宵打磨测试齿轮,此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经过试验田时,老农李伯正佝偻着腰检查引水口。“理萌师傅!”老人挥着生锈的锄头喊,“东三区的水阀又堵啦!泥浆厚得能种地!”理萌脚步未停,只扬了扬手中的方案卷轴。晨光刺破薄雾,照亮渠底沉积的黑色淤泥——那是混杂着腐殖质与炼金废渣的毒瘤,正缓慢窒息着尘歌壶的血脉。
议事厅内,争吵声几乎掀翻雕花木梁。枫丹科学院代表雷诺阿的银怀表链随着激烈动作甩出刺眼弧光。
“用璃月土法替代枫丹精密合金?荒谬!”雷诺阿“砰”地一掌拍在橡木长桌上,震得珐琅茶杯叮当作响。他唰地展开磨损报告,齿轮齿面被啃噬般的凹痕图片触目惊心。“看看!每分钟两千转的工况下,只有萃凝晶锻造的齿轮才能承受长期磨损!”他银灰色卷发因激动而颤动,“用岩粉涂层?那和往齿轮上撒沙子有什么区别!”
理萌深吸一口气,指尖点在方案第三页的工艺流程图:“萃凝晶存量若全用在提水齿轮上,下次深渊潮涌时,我们的重火力就会变成一堆废铁。”翻出附录里的玉米淀粉粘合剂样品盒,盒盖上“赤穗三号副产品”的标签已磨损卷边,“当初修复《千岩军战备图》时,所有人都说必须用须弥树胶。但现在呢?”他屈指弹了弹硬如磐石的样品块,“涂层工艺同理,我们需要的是材料替代方案,不是资源挥霍。”
午后的临时工坊闷热如蒸笼。实验台上,涂覆着赭色涂层的齿轮在高速测试机上疯狂旋转。“三百转...五百转...”一位助手盯着转速表,草元素胶质在摩擦高温下渗出青烟。理萌突然伸手关停机器——“滋啦!”齿轮表面赫然出现蛛网状裂纹。“继续。”他声音沙哑。三小时后,“嘣”的爆裂声炸响,齿轮碎成四瓣飞溅,草元素胶质焦黑碳化,岩粉簌簌洒落满地。助手哭丧着脸捡起碎片:“草元素受热分解太快,根本...”话未说完,理萌已捻着碎块凑近鼻尖——焦糊味混着石粉钻进鼻腔,像烧焦的麦秆。
门被猛地撞开,夜兰裹挟着硫磺味的风闯入:“纳塔东部矿区陷落!捷德小队遭遇遗迹重机伏击,萃凝晶全数被截!”死寂笼罩议事厅。雷诺阿颓然跌坐,刻晴指尖的雷光“啪”地灼穿报告纸。所有人的目光如针扎向理萌——尘歌壶内,还能榨出什么材料破局?
希格雯端着鎏金托盘适时出现,薄荷奶杯壁凝结的水珠滴落在理萌手背。他灌下冰凉的液体,清冽甜香滑过灼痛的喉咙。抬眼时正撞上静怡担忧的目光,她抱着古籍站在廊柱阴影里,指尖无意识揪紧了书衣的丝绦。
静怡穿过喧闹的集市走向中心书库,《璃月水利考》的鎏金书脊硌着臂弯。青石板路拐角,一个裹着灰斗篷的身影与她擦肩而过。风掀起那人袖口一瞬,冰棱状的愚人众徽记幽光微闪。“等等!”她脱口而出,斗篷人却加速没入人群。巡逻的千岩军闻声而来:“静怡老师?”“没...没事。”她勉强挤出微笑,掌心却沁出冷汗。
黄昏的荒原上,雷轨客运列车“启明号”如同伏地的钢铁巨龙。月台挤满收工的工人与通勤乘客,人群中传来孩童的嬉笑和行李碰撞的声响。
发车铃撕裂空气。就在驱动轮迸发紫电的瞬间,“咔嚓”声如毒蛇吐信!幽蓝冰晶从轨枕缝隙爆涌而出,百米铁轨顷刻化作镜面般光滑的冰带。阳光在冰面上折射出妖异紫光——潜伏的愚人众间谍启动了“冰蚀核心”!
“轰——滋啦!!”前轮碾上冰轨的刹那,车厢连接处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车体像被巨锤击中般猛然倾斜,乘客们惊呼着被甩离座位,行李从架上坠落,玻璃车窗在剧烈震动中迸裂出蛛网般的裂纹!某个枫丹工程师的怀表脱手飞出,表盘在混乱中碎裂成蛛网。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久岐忍的清叱撕裂混沌。三道紫电符箓破空钉入后段轨道,“噼啪!”炸开的雷光带着刺鼻臭氧味,生生将扭曲的钢轨焊死在岩基上!后半截车厢在刺目电光中剧烈震颤却未倾覆,前半截却如断颈天鹅般悬空倾斜。
理萌从翻倒的座椅后跃出,扑向驾驶室变形的铁门。染血的手指攥住紧急制动杆全力压下!“嗞——!!!”轮毂与刹车片疯狂摩擦,赤红星火如熔岩喷溅。滚烫的铁屑雨点般砸在他手臂上,工作服瞬间烙出十几个焦黑的洞。
“都给本大爷回来——!”荒泷一斗的咆哮震落月台顶棚的积灰。古铜色臂膀肌肉贲张如花岗岩,岩元素力轰然爆发!他竟徒手插入车厢钢梁裂缝,“咯嘣”一声将三十吨重的车体硬生生拽回轨道!烟尘弥漫中,他抹着汗大笑:“哈哈!完…”得意戛然而止——转向架在他恐怖的拉力下扭曲成麻花状,轮轴如软泥般耷拉下来。一斗盯着那团废铁,挠头的蠢萌表情凝固在汗津津的脸上。
事故现场灯火通明。刻晴的罚单“啪”地拍在一斗汗湿的胸膛:“维修费从工资扣!扫核心区公厕一周!”镶金边的鬼角猛地竖起:“哈?!本大爷的力气也是错吗?!”话音未落,阿丑“汪呜”咬住他裤腿奋力拖拽。鬼族青年踉跄两步,“噗通”栽进盛满污水的大木桶。人群哄笑声中,阿丑嫌弃地甩爪,尾巴却得意地摇成旋风。
修理厂的探照灯下,报废的转向架投射出狰狞黑影。理萌蹲在狼藉中,指尖捻着引水渠刮下的泥垢。粗粝颗粒硌着皮肤,与白日里崩裂的岩粉涂层触感重叠。静怡悄然而至,将冰镇薄荷奶放在他手边:“书库《矿物图鉴》记载,层岩巨渊有种‘墨玉髓’,或许…”她忽然顿住——理萌正用雷元素激活半截齿轮,紫电游走处,枫丹合金的晶格结构在空气中纤毫毕现。
“不是材料问题。”他声音沙哑,“是应力设计。”染血的方案图纸在风中翻动,供水系统齿轮与列车转向架的草图并列——两者在关键节点竟有相似的力学缺陷。远处,被冰蚀覆盖的轨道蒸腾着寒气,如同深渊咧开的冷笑。
夜风穿过破损的车窗,掀起静怡的裙摆。她凝视理萌映在钢铁残骸上的侧影,忽然想起午后斗篷人袖口的冰晶徽记。那寒意此刻才真正刺入骨髓——这方舟的危机,从来不止于磨损的齿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