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天古木不再是记忆中的葱郁,树皮呈现出病态的灰黑色,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底下朽烂的木质。本该生机勃勃的藤蔓如同枯萎的巨蛇,无力地垂挂下来。地面覆盖着厚厚一层粘腻的黑色淤泥,不断冒着令人不安的浑浊气泡。空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弥漫着绝望的死气。最令人心碎的是远处——那本该是须弥城象征、散发着柔和智慧光芒的觉王树,此刻主干枯萎断裂,巨大的树冠焦黑低垂,如同被折断脊梁的巨人,只有几根残存的巨大枝干还倔强地刺向昏暗的天空,其上残留的微弱绿光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这里,是腐烂的须弥,是世界树根须正在被吞噬的战场!
荧强忍着呕吐感,试作斩岩瞬间出鞘,剑锋燃起炽烈的元素光芒,循着灵魂深处那最微弱、最痛苦的求救指引,冲向觉王树残骸的方向。
靠近残破的树干根部,景象更是触目惊心。粗壮的树根表面,几个巨大的、如同肿瘤般的紫黑色肉瘤正在缓缓蠕动、搏动!它们表面布满粘液和扭曲的血管,不断分泌出具有强烈腐蚀性的深紫色脓液,“滋滋”地侵蚀着树根仅存的生机。脓液滴落在地面的淤泥上,立刻腾起刺鼻的黑烟。
“喝!”荧怒喝一声,剑光如匹练般斩落!噗嗤!一个肉瘤应声爆裂!腥臭的紫黑色脓液如同高压水枪般喷射而出!荧竭力闪避,但几滴脓液还是溅射在她手臂和衣袍上,瞬间发出可怕的“滋滋”声,坚韧的衣料如同被强酸泼中,迅速腐蚀出焦黑的破洞,皮肤传来一阵钻心的灼痛!
她忍着疼痛,目光焦急地扫视。终于,在巨大树根盘绕形成的一个狭窄树洞深处,她看到了那小小的身影。
蜷缩在树洞最里面的,是一个身形只有两三岁孩童大小的女孩。纳西妲一头本该银白中透着淡绿渐变的长发此刻黯淡无光,失去了往昔那如月光下翡翠般的柔和光泽。纳西妲精致的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长长的睫毛紧闭着,身体在昏迷中仍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她纤细的双臂,却以一种守护的姿态,紧紧抱在胸前的,是一枚散发着微弱、却异常纯粹绿色光芒的多面晶体核心——一台虚空终端的核心!这微光是她昏迷前最后的力量,是她与世界树残存根须建立的最后链接,也是她身为智慧之神,在力竭化形后仍在守护的文明火种。
树洞之外,战斗的悲鸣从未停止。小小的兰纳罗们,这些森林的精灵,此刻如同最悲壮的战士。它们数量已然不多,许多身上带着深可见骨的伤痕,流淌着不再是汁液而是暗淡的荧光。它们手拉着手,用自己残破的身躯在树洞外围筑起一道摇摇欲坠的“墙壁”,用最原始的方式抵挡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形态扭曲的深渊魔物!利爪撕扯,尖牙啃噬,不断有兰纳罗小小的身躯在魔物的冲击下破碎、消散成点点荧光。然而,它们破碎前的最后声音,不是惨叫,而是断断续续、越来越微弱、却带着永恒执念的歌声调子:
“啦~啦啦…森林…会记住…一切…”
“啦…啦…一切…都会…好起来…”
“啦…”
那歌声,是绝望中的希望挽歌,是生命消逝前对世界最后的温柔誓言。
……
风雪通道内,气氛凝重如铁。
荧的离去仿佛带走了最后一丝侥幸。刻晴挺直脊背,雷光在她周身明灭不定,映照着她冰冷而坚毅的侧脸。深渊之眼退散后留下的冰层如同厚重的棺盖,死死冻结在千岩军高举的盾牌表面,寒气刺骨,让盾阵的移动变得异常艰难。
“理萌!”刻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目光投向紧握着“超导渔获”的青年。鱼叉依旧在微微嗡鸣,残留的雷元素在空气中跳跃。
理萌立刻会意,毫不犹豫地将手中沉重的“超导渔获”递了过去。鱼叉入手,刻晴明显感觉一股狂暴而精纯的雷霆意志顺着握柄传来,几乎要撕裂她的掌控。她眼神一凛,属于玉衡星的雷元素神之眼瞬间爆发出夺目光辉!紫电缠绕上她的手臂,与鱼叉核心的紫晶产生奇异的共鸣。那原本因无主而躁动的雷光,在刻晴精准而强大的雷元素引导下,瞬间变得驯服而凝聚!
“散!”刻晴一声清叱,双手紧握鱼叉,将其高高举起,对着前方被厚重冰层覆盖的盾阵,猛地向前刺出!
滋啦——!!!
不再是之前失控的狂雷乱舞。一道凝练如实质、炽白中透着毁灭性幽紫的雷霆光柱,如同神罚之矛,从“超导渔获”的尖端激射而出!光柱所过之处,空间都仿佛被撕裂,发出尖锐的爆鸣!那冻结在盾牌上、厚达数尺的坚冰,在这蕴含着“无想”意志碎片的恐怖雷霆面前,如同烈阳下的积雪,瞬间气化、消融!没有爆炸,没有碎片飞溅,只有大片升腾的白雾和滋滋作响的融化声。盾牌表面瞬间恢复了金属的光泽,沉重的束缚感一扫而空!千岩军士兵们只觉得手臂一轻,压力骤减,看向刻晴和她手中鱼叉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全速前进!”刻晴收势,鱼叉尖端残留的雷光如蛇信般吞吐。她目光如电,穿透前方因冰层融化而暂时稀薄了些的暴风雪。
就在此刻,一阵猛烈却短暂的罡风突然从通道前方呼啸而过,如同巨兽唤气。肆虐的风雪竟被这股力量强行撕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之外,通道的尽头豁然显现。
那是一片被冰雪永恒覆盖的陡峭冰崖。而在冰崖之巅,在稀薄的风雪帷幕之后,一个庞大、古老、非人力所能铸造的造物,沉默地矗立在昏沉的天幕之下。
它形似一柄断裂的巨剑,又像一根刺穿大地的尖锥。通体由某种比玄冰更加幽暗、比钢铁更加沉重的黑曜石般物质构成,表面铭刻着早已失传、流淌着黯淡红光的古老纹路。它深深嵌入冰崖,大半截直指铅灰色的苍穹,散发着一种亘古、冰冷、死寂的威压。仅仅是远远望去,就让人灵魂深处涌起本能的战栗和寒意。
天钉遗迹!
传说中,自高天降下,用以“修正”地上“错误”的灭世之柱!
刻晴的呼吸为之一滞,紫眸死死盯住那风雪尽头沉默的庞然巨物。荧在须弥浴血奋战,而他们眼前通向星银矿脉的道路终点,竟矗立着如此禁忌的存在。雪山的深渊裂隙,与这高天遗落的“裁决”,究竟有何关联?一股比冰雪更刺骨的寒意,悄然爬上每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