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星晷上流淌的金红血光,如同熔岩在冰冷的金属脉络中奔涌,将整个圆形星象室映照得光怪陆离。晷针定定地指向星图仪上那颗象征金陵的红宝石,如同一个无声的、染血的箭头,刺破迷雾,指向风暴的核心。萧月莉靠在冰冷的星晷基座上,左手腕新划开的伤口仍在汩汩流血,染红了临时包扎的布条,顺着指尖滴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发出微弱却清晰的“啪嗒”声。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色茫的灰暗世界里,只有星晷那金红的光晕是唯一鲜明的存在,如同黑暗中燃烧的火炬。
段无涯紧握着那两半严丝合缝的龙凤玉佩,冰冷的羊脂白玉几乎要嵌入掌心。断裂处的波浪齿痕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被强行撕裂的过往。生母慕容静姝……楚霸先……这枚玉佩是连接他身世最直接的纽带,却也是最深的谜团。他强迫自己将翻腾的心绪压下,现在不是沉溺的时候。他迅速将属于自己的龙佩贴身藏好,将那半块凤佩小心地放入紫檀木盒,塞进怀中。
“走!”段无涯的声音低沉而急促,他上前一步,想搀扶住摇摇欲坠的萧月莉。
然而,就在他的靴底即将踏上一块看似与周围毫无二致的、阴刻着模糊星纹的玄武岩地砖时——
“当——啷——!!!”
一声清脆、短促、如同玉磬碎裂般的铜铃声,毫无征兆地从密室穹顶的阴影中炸响!这声音并非来自一处,而是瞬间引发了连锁反应!
“叮铃!叮叮当!嗡——!锵——!”
整个圆形星象室的穹顶、四壁、甚至那巨大的犀角星盘下方,悬挂着的数十枚大小不一、形态各异、刻满繁复星宿符文的**青铜铃铛**,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同时拨动、撞击、摇晃!铃声并非悦耳的清鸣,而是瞬间汇成一片混乱、尖锐、刺耳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风暴**!
这声音蕴含着极其诡异的频率!它穿透耳膜,并非作用于听觉,而是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入段无涯和萧月莉的**太阳穴、心口、丹田**!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五脏六腑被无形的巨手攥住、狠狠揉捏!气血瞬间逆流,眼前阵阵发黑!
“噗!”段无涯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在冰冷的地面上。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在铃声的冲击下变得狂乱无序,如同脱缰的野马,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经脉中好不容易凝聚的微末真气,在这混乱的声波冲击下瞬间溃散,丹田处如同被重锤击中!
“呃啊!”萧月莉的情况更糟!她本就失血过多,经脉受损,此刻这直接作用于脏腑的次声波攻击如同雪上加霜!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摇晃,靠着星晷才勉强没有倒下。左手腕的伤口因剧痛而再次崩裂,鲜血涌出得更快。更可怕的是,这铃声仿佛直接作用于她的识海深处,色茫的灰暗世界里,无数扭曲、旋转的**黑白旋涡**疯狂涌现,带来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几乎要将她的意识彻底撕碎!她怀中的焦尾琴也发出低沉的、如同哀鸣般的弦颤。
“二十八宿铜铃阵!”萧月莉的声音带着极度的痛苦和一丝明悟,她强忍着眩晕,嘶声道,“音波……共振……专破内息……锁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
段无涯瞬间明白了!这并非单纯的警报机关,而是慕容家结合紫微斗数星图与奇门音律布置的**绝杀音阵**!二十八枚铜铃对应二十八宿方位,发出的混乱音波形成特定的**次声波共振**,专门针对闯入者的内息循环和神经系统,轻则真气溃散、心神失守,重则脏腑碎裂、魂飞魄散!
铃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如同无数冤魂在耳边凄厉哭嚎!穹顶、墙壁上的星图壁画,在混乱的音波冲击下,其上的荧光颜料竟然如同活物般开始**蠕动、变色**!原本固定的星宿位置在视野中扭曲、移位,构成一幅幅动态的、充满误导性的**幻象星图**!试图以此扰乱破阵者的方位判断!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两人!段无涯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那无孔不入的魔音一点点剥离,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连抬起手指都变得异常艰难。萧月莉靠着星晷,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剧痛和眩晕而不停地颤抖,额角冷汗如瀑,紧咬的下唇已经渗出血丝,抵抗着识海中翻腾的旋涡。
“段……无涯……”萧月莉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带着一种濒临极限的挣扎,“第七……铃……角宿……音……音色有异……”她的听觉在长期琴艺修炼下远超常人,在这毁灭性的音波风暴中,竟捕捉到了其中一枚铜铃的细微异常!那是角宿方位悬挂的一枚比其他略小、铃身刻着特殊螺旋纹路的铜铃,它发出的声音在尖锐中带着一丝极其细微、几乎被淹没的**沉闷杂音**!
机会!唯一的破绽!
段无涯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目瞬间锁定了穹顶角宿方位那枚微微晃动的异常铜铃!然而,距离太远!铃声如同重锤,持续轰击着他的精神和肉体,视线在扭曲的星图幻象和剧痛带来的眩晕中模糊不清!他试图凝聚残存的力量跃起,双腿却如同被钉在地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意识即将被彻底淹没的绝望关头——
段无涯的目光猛地扫过身旁那座巨大的琉璃星图仪!球壳内悬浮的微缩星宿模型,在混乱音波和壁画幻象的干扰下,唯有最核心那代表地球的模型上,象征金陵的红宝石光点依旧稳定地闪烁着!
灵光乍现!
他没有试图跃起攻击那高悬的铜铃,而是猛地将手中那柄布满裂纹、灵性尽失的承影剑鞘,狠狠插向地面!剑鞘并非攻击,而是作为**支撑点**!同时,他强提最后一口真气,不顾经脉寸断般的剧痛,身体借着剑鞘的支撑,猛地向后一个极限的**铁板桥**!
身体后仰到几乎与地面平行!这个角度,恰好让他透过琉璃星图仪最外层清澈的球壳,清晰地看到了穹顶角宿方位那枚异常铜铃的倒影!
倒影在球壳的折射下,位置、角度分毫不差!
“月璃!角宿第七铃!”段无涯嘶吼着示警,声音在音波风暴中显得极其微弱。
萧月莉虽目不能视,但段无涯的吼声和那指向性的动作,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她几乎在段无涯吼声落下的同时,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和意志,猛地抬起了未受伤的右手!袖中最后一枚闪烁着幽蓝寒芒的**冰魄针**已然滑入指间!
她没有瞄准穹顶的实物铜铃,而是凭着对段无涯动作和声音来源的判断,将全部精神与残存的云水真气灌注于右手,对着琉璃星图仪球壳上**段无涯倒影所示意的那个点**——也就是角宿第七铃在球壳上的**折射倒影位置**,狠狠弹射而出!
“咻——!”
冰魄针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蓝色流光,撕裂混乱的音波,精准无比地射向星图仪光滑的球壳表面!
“叮——!”
一声清脆到极点的撞击声响起!
冰魄针并未击碎坚固的琉璃球壳,而是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的镜子,在球壳表面被精准地**折射**!针尖蕴含的寒冰真气和冲击力,在球壳完美的弧面上划出一道微妙的轨迹,改变了方向!
蓝色流光以一道不可思议的折射角度,自下而上,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精准无比地射向穹顶角宿方位——那枚发出沉闷杂音的第七铜铃!
“当啷——!!!”
一声比之前所有铃声加起来都更加刺耳、更加响亮的碎裂声炸响!
那枚比其他略小的螺旋纹铜铃,被冰魄针蕴含的寒冰真气和冲击力瞬间贯穿!铃身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四分五裂!无数细小的青铜碎片混合着冰晶,如同烟花般在穹顶炸开、溅落!
**阵眼破碎!**
“嗡——!!!”
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猛兽,整个二十八宿铜铃阵发出的恐怖音波共振戛然而止!所有疯狂摇摆、撞击的铜铃如同被瞬间冻结,僵在了半空!那令人五脏翻腾、魂飞魄散的次声波冲击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
墙壁上扭曲蠕动的星图幻象也如同泡沫般破灭,恢复了原本静止的模样。
死寂!
绝对的、令人耳鸣的死寂取代了之前的音波风暴!
段无涯如同虚脱般从铁板桥的姿态摔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承影剑鞘歪倒在一旁。萧月莉也顺着星晷滑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基座,左手无力地垂落,鲜血浸透了衣袖,染红了身下的灰尘。她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对抗着音波冲击后残留的强烈眩晕和耳鸣。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两人。密室中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鲜血滴落的“啪嗒”声,以及穹顶那枚破碎铜铃残留的碎片,偶尔掉落在地发出的轻微脆响。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与喘息中——
段无涯和萧月莉同时感到脊背一阵**刺骨的冰寒**!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充满恶意的眼睛,穿透了厚重的墙壁和遥远的空间,瞬间锁定了他们!那感觉并非幻觉,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几乎在同一时刻,慕容千秋寝殿深处。
那枚悬浮在特制琉璃液中的星盘义眼,瞳孔深处那精密运转的星轨光点骤然停止了流转!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冻结!紧接着,星盘中心的北极星位,一点幽蓝的光芒猛地**爆亮**!
嗡——!
义眼周围环绕的琉璃棱镜组无风自动,急速旋转、调整角度!棱镜折射着琉璃液中幽蓝的光,瞬间在义眼前方的虚空中,投射出一个清晰无比、纤毫毕现的**全息影像**!
影像中,赫然是星枢阁内刚刚发生的一切!段无涯以剑鞘支撑、极限后仰的姿态;萧月莉弹射冰魄针的瞬间;冰魄针折射击中铜铃的轨迹;以及……当段无涯因虚脱而摔倒在地、衣襟被动作无意间扯开的刹那——他**锁骨下方那片清晰无比、正随着急促呼吸而微微起伏的银色北斗胎记**!
影像被瞬间放大、定格!那胎记的形状、纹路,在幽蓝的全息光影中,如同最精密的星图般清晰呈现!
寝殿内,坐在阴影中的慕容千秋,身体猛地前倾!独目中那只星盘义眼疯狂旋转,幽蓝的光芒几乎要刺破黑暗!他死死盯着全息影像中那个被放大定格的胎记,布满疤痕的脸上肌肉剧烈抽搐,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也最令他震怒的景象!
“北斗胎记?!”一个沙哑、干涩、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瞬间转化为滔天杀意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吹过空寂的寝殿,“楚霸先的……野种?!”
“咔嚓!”一声脆响!他手中一直把玩着的一枚温润玉佩,在无意识的巨力下,瞬间被捏得粉碎!玉屑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