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庙内,篝火噼啪作响。刘辩(刘彦)的手指在粗糙的《魏郡地志》竹简上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斥丘县东南方、标注着“小河湾”的位置。他的眼神锐利而坚定。
“去小河湾!”刘辩的声音打破了庙内的沉默,“虽有水患之险,但荒地可垦,且修堤筑坝,正是我们立足、扬名、甚至获取官府认可的契机!风险虽大,但可控,且回报更高!总好过在北山与贼寇为邻,或在城中仰人鼻息!”
鲁大第一个响应,拳头砸在膝盖上:“公子说得对!修堤筑坝,俺这把力气正愁没处使!还能用上俺的手艺!”
老黄默默点头,他信任刘辩的判断。
郑禹虽然对小河湾的水患心有余悸,但想到衙门口那份征集水利人才的布告,也勉强点头:“若能修好堤坝,或许…或许真能得个出身。”
唐婉则担忧地看着刘辩:“公子,修堤…要很多人力物力吧?我们能行吗?”
“事在人为!”刘辩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我们有知识,有巧思,有鲁大的手艺,未必不能成事!明日一早,我们就去小河湾探探虚实!”
决议已定,众人心中稍安。刘辩让唐婉将最后一点粗面饼分给大家,又让老黄烧了热水。就在这短暂休憩、准备明日行程的平静时刻,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凄厉的哭嚎!
“滚开!你们这些臭要饭的!别挡着爷的路!”
“我的饼!我的饼啊!求求你还给我…”
“老疯子!找死!”
刘辩眉头一皱,示意鲁大去看看。鲁大刚走到破败的庙门口,就见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得不成样子的老乞丐,被一个凶神恶煞的泼皮一脚踹倒在地!那泼皮手里正抢着半块发霉的粟饼。老乞丐不顾疼痛,死死抱住泼皮的腿,哭喊着:“还给我…还给我…那是给陛…给…”
泼皮大怒,抬脚又要踹下!
“住手!”鲁大一声暴喝,如同炸雷!他本就身材魁梧,此刻怒目圆睁,气势骇人!那泼皮被吓了一跳,看清鲁大不好惹,骂骂咧咧地丢下半块沾满泥土的饼,悻悻地溜走了。
鲁大厌恶地看了一眼泼皮的背影,上前扶起那老乞丐:“老丈,没事吧?”
老乞丐浑身颤抖,也顾不上道谢,慌忙扑向地上那半块脏饼,一把抓在怀里,如同抱着稀世珍宝,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念叨:“…陛…陛下…饿…”
就在这时,老乞丐抬起头,浑浊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庙内。他的目光掠过鲁大、掠过郑禹、掠过唐婉…最后,定格在正起身走来的刘辩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老乞丐那双原本呆滞绝望的眼睛,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如同见鬼般的惊骇光芒!他死死盯着刘辩的脸,干瘪的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手指颤抖地指向刘辩,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陛…陛…?!是…是你?!不…不可能!你…你明明已经…已经死了啊!!董太师…鸩酒…宫里的消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轰隆!”如同惊雷在五人脑海中炸响!
**陛?!** 这个字眼,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他们精心构筑的身份伪装!尤其是从这样一个看似疯癫的老乞丐口中喊出!
刘辩瞬间如坠冰窟!他认出了那双眼睛!虽然深陷在污垢和皱纹里,虽然充满了疯狂和恐惧,但那眼神深处一丝熟悉的、属于宫廷的卑微和惊惶…是他!是那个在洛阳皇宫里,负责给冷宫(他当时被软禁)送饭的低级太监!好像姓…陈?!
**身份暴露!就在这冀州斥丘县的土地庙门口!被一个旧日的、可能已经疯癫的宫人认出来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所有人!郑禹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面无人色,牙齿咯咯作响。唐婉捂住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老黄更是浑身剧震,下意识地就想扑过去捂住那老太监的嘴!
鲁大反应最快!他一步跨到刘辩身前,魁梧的身躯如同铁塔般挡住,同时大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抓住老乞丐(陈太监)指向刘辩的那只手腕,低吼道:“老疯子!你胡说什么!什么饼不饼的!再敢胡言乱语,老子拧断你的脖子!”他手上加力,痛得陈太监“嗷”一声惨叫,后面的话全憋了回去。
“老丈怕是饿糊涂了,认错人了吧?”刘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不悦和怜悯,走上前。他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只有对“疯子”的无奈和一丝施舍般的同情。他蹲下身,从怀里掏出自己还没来得及吃的半块粗面饼,递到陈太监面前,温声道:“你看清楚了,我是常山国逃难来的刘彦,不是什么‘饼’。这块饼给你,莫要再乱喊了。”
陈太监被鲁大捏得痛彻心扉,又被刘辩那平静却隐含威严的眼神盯着,再看到眼前实实在在的、散发着食物香气的面饼,眼中的惊骇和“认出”的狂乱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他本就是惊弓之鸟,在董卓清洗皇宫时侥幸逃出,一路受尽磨难,精神早已濒临崩溃。刚才那一瞬间的“认出”,更像是极度饥饿和刺激下的幻觉回闪。
“饼…饼…”陈太监的目光完全被那半块粗面饼吸引,口水不受控制地流下。他一把抢过饼,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呜咽着:“…饿…饿疯了…看…看错了…你不是…不是…他死了…都死了…”他一边疯狂啃食,一边语无伦次,眼神再次变得浑浊而呆滞。
庙门口短暂的骚动也引起了附近几个流民的注意,探头探脑地张望。
“看什么看!”鲁大凶神恶煞地朝外吼了一嗓子,“一个饿疯的老头子胡言乱语!有什么好看的!散了散了!”他那股子剽悍的杀气,顿时将好事者的目光吓退。
刘辩站起身,对鲁大使了个眼色。鲁大会意,像拎小鸡一样将还在啃食面饼的陈太监拎起,拖到庙外一处避风的角落,恶狠狠地低声道:“老东西!吃完了赶紧滚!再敢靠近这里胡说八道,老子让你永远闭嘴!听见没有?!”
陈太监只顾着拼命吞咽,对鲁大的威胁只是恐惧地缩了缩脖子,含糊地点头。
鲁大回到庙内,反手关上了那扇摇摇欲坠的庙门。土地庙内一片死寂,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席卷而来。郑禹瘫在地上,冷汗浸透了后背。唐婉捂着胸口,小脸煞白,心有余悸。老黄更是后怕得浑身发软,刚才那一刻,他以为一切都完了!
刘辩背对着众人,面朝篝火,身体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愤怒和后怕!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苦心隐藏的身份,竟然差点毁在一个流落至此、疯疯癫癫的老太监手里!这冀州,果然步步杀机!
“公…公子…”唐婉怯生生地唤道。
刘辩缓缓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平静,但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刺骨的寒意。他扫视着惊魂未定的众人,声音低沉而肃杀:
“今日之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无论他是真疯还是假疯,无论他认没认出,这个人…不能留了!”
最后五个字,如同寒冰坠地,让庙内的温度骤降。鲁大眼中凶光一闪,重重点头。老黄垂下眼睑,默然不语。郑禹则惊恐地抬起头,看着刘辩那冰冷无情的侧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唐婉也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不忍。
身份暴露的危机暂时化解,但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抉择与行动,已在刘辩心中冷酷地展开。冀州的第一课,便是鲜血与无情的帝王心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