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如同无数根细密的钢针,穿透破旧蓑衣的缝隙,扎进沈追早已被寒意浸透的骨髓。每一次独轮板车碾过泥坑的颠簸,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左肋下那道狰狞的伤口上来回拉扯。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残存的意志。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黑色的潮汐,一次次试图将他拖入无边的黑暗深渊。他蜷缩在油布和干草之下,身体因寒冷和疼痛而不受控制地颤抖,牙关死死咬住,口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和药汤的苦涩。
只有右手掌心那柄淬毒匕首冰冷的触感,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点,维系着他摇摇欲坠的清醒。锋锐的刃口紧贴着手腕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提醒着他身处何等的险境。
老仵作周叔佝偻着背,枯瘦的肩膀死死勒着粗糙的襻绳,每一步都在泥泞中深陷,发出沉闷的喘息。雨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老脸流淌,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他不敢停,不敢回头,只能拼尽全力推动这辆承载着巨大秘密和生死危机的破车,在漆黑冰冷的雨夜里,朝着城外五里坡的方向,艰难跋涉。
时间在无边的痛苦和寒冷中变得模糊而漫长。不知过了多久,车轮碾过一道相对坚实的土坎,颠簸稍缓。沈追昏沉的意识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变化——雨声似乎小了些,空气中那股属于京城的、混杂着人烟与尘嚣的湿冷气息,正被一种更为清冽、带着泥土和草木根茎味道的湿气所取代。
“沈…沈大人…出…出城了…”周叔嘶哑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喘息,在雨幕中断断续续传来,“前面…五里坡…快…快到了…”
沈追没有回应,只是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呼吸,将身体更深地埋进遮蔽物下。城外的黑暗更加纯粹,危机感却丝毫未减。紫金楼的触手能伸多远?赵德彪的人是否会在城外设卡?那个如同幽灵般的四指杀手…是否正循着血腥味追踪而至?
车轮在泥泞的土路上继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又行了一段,前方漆黑的雨幕中,终于透出一点微弱摇曳的橘黄色灯火。那灯火来自一座孤零零矗立在坡脚、被几株高大槐树环抱的小院。院墙低矮,借着灯光能看到一块半旧的木匾挂在门檐下,上面是三个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模糊的字迹:回春堂。
“到了…到了…”周叔的声音带着哭腔,脚步陡然加快,几乎是踉跄着将独轮车推到紧闭的院门前。
“小石头!小石头!开门!是爷爷!”周叔放下车襻绳,扑到门上,用尽力气拍打,嘶哑地呼唤着。
院内很快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少年人特有的、带着睡意的回应:“爷爷?!您怎么这时候来了?”门栓响动,院门“吱呀”一声拉开一条缝。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约莫十五六岁、脸庞尚带稚气却眼神清亮的少年探出头来,正是周叔的孙子周小石。他第一眼看到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爷爷,脸上瞬间写满了惊愕和担忧:“爷爷!您这是…”
“别问!快!搭把手!”周叔一把抓住孙子的胳膊,声音急促得变了调,“快!帮爷爷把人抬进去!轻点!千万轻点!”
周小石这才注意到独轮车上那被蓑衣斗笠和破棉被覆盖的人形,以及那浓重得连雨水都无法冲刷干净的血腥气!少年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眼中充满了惊骇,但看到爷爷那焦急到极点的眼神,他猛地一咬嘴唇,没有多问一句,立刻和周叔一起,用尽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地将车上那个沉重的、不断渗出暗红色液体的躯体抬了起来。
身体被移动的剧痛如同电流般贯穿全身,沈追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几乎再次晕厥。他被两人半抬半拖地弄进了院内,穿过一个弥漫着浓郁药草清香的小小天井,直接抬进了药铺后面一间更小、更简陋的屋子里。这里似乎是周小石平日休息和堆放药材的地方,一张窄小的木板床,几个装满草药的麻袋,空气里全是各种药草混合的、微苦而复杂的气息。
当沈追被小心地安置在铺着干净草席的木板床上,周叔一把掀开他身上的遮蔽物时,周小石看清了那张苍白如纸、布满冷汗和泥污、却依旧带着一种锐利轮廓的脸,以及肋下那道被血浸透、触目惊心的包扎,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差点惊呼出声!
“爷…爷爷…这…这是谁?他…他怎么了?”少年的声音带着颤抖。
“别问!快去把门闩好!把灯芯捻小!”周叔一边急促地命令着,一边手忙脚乱地解开自己湿透的破棉袄,从最里层掏出那个用白布紧紧包裹、沾着两人指纹和血迹的无字玉牌,看也不看,一把塞进墙角一个装干草药的麻袋最深处!动作快得像是在丢弃一块烧红的烙铁!
“去!把东家配的‘金疮玉露散’和‘祛毒清心丸’拿来!还有干净的布!热水!快!”周叔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谨小慎微的老仵作,更像一个在战场抢救伤兵的医官,眼神里充满了决绝。
周小石被爷爷从未有过的严厉和急切吓住了,但他天性纯良,看着床上那气息奄奄、伤势骇人的陌生人,心中涌起强烈的同情。他用力点点头,不再多问,立刻转身冲出小屋,熟练地闩好院门,将堂屋的油灯捻到最小,然后飞快地跑去前堂药柜取药,又奔向灶房烧水。
小屋里只剩下周叔和沈追。油灯如豆,光线昏暗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在墙壁上。浓烈的药香也无法完全掩盖伤口的血腥气和沈追身上散发出的濒死气息。
周叔用颤抖而坚定的手,小心翼翼地解开沈追肋下那早已被血浸透、粘连在皮肉上的布条。当狰狞的伤口完全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时,饶是见惯了各种伤创的老仵作,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伤口深可见骨,边缘皮肉翻卷,被脏水浸泡得发白肿胀,深处甚至能看到一点森白的骨茬。暗红色的血水混杂着黄浊的组织液,正缓慢地、持续地渗出。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紫色,微微肿胀发热——热毒(感染)的迹象已经非常明显!
“沈大人…您…”周叔的声音带着哽咽和绝望。这伤比他想象的还要凶险百倍!即便有最好的药,能活下来的希望也极其渺茫!
沈追艰难地睁开眼,涣散的瞳孔在灯光下勉强聚焦。他看到了周叔脸上的绝望,也感受到了自己身体内部那如同熔炉般升腾的灼热和生命力的飞速流逝。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吐不出一个清晰的字。
就在这时,周小石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清水和干净的布巾、药粉跑了进来。少年看到那恐怖的伤口,小脸煞白,端着水盆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小…石头…”沈追的目光艰难地转向少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药…方…看…过?”
周小石一愣,随即用力点头,眼中带着少年人的认真:“看…看过!爷爷教我的…我都记得!”他指的是仵作验尸时辨别伤情和推断死因的一些基本药理知识,周叔确实零星教过他一些。
沈追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不再说话,只是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右手,伸出食指,颤抖着,指向自己肋下那狰狞的伤口深处,一个靠近肋骨边缘、颜色似乎比周围更深、肿胀也更明显的位置。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周叔和周小石的目光同时聚焦在他所指的位置。周叔是经验丰富的老仵作,周小石虽然年少,但跟随爷爷耳濡目染,又在这药铺当学徒,对伤口也有基本的辨别力。两人仔细看去,果然发现沈追所指的那一小片区域,颜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青,肿胀范围虽小,但凸起的程度异常,皮下的血管纹路也显得比别处更加清晰扭曲,如同有某种阴毒的东西盘踞在那里!
“这…”周叔的瞳孔骤然收缩!这绝非普通热毒的症状!倒像是…像是某种极其阴狠的暗器或者…毒物造成的局部异变!他猛地想起昨夜沈追提及的“四指杀手”!难道那杀手的刀上…喂了毒?!
周小石也看出了异常,小脸绷得紧紧的,眼中充满了惊疑。
沈追的手指无力地垂下,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额头冷汗如瀑。他用眼神死死盯着周叔,充满了无声的催促——必须立刻清创!必须找到那可能潜藏的异物或毒源!否则,必死无疑!
周叔看着沈追那决绝的眼神,又看看孙子紧张而认真的小脸,猛地一咬牙!他迅速用烈酒反复清洗双手和小刀,眼中再无犹豫,只剩下一种近乎悲壮的专注!
“小石头!灯!举近点!布巾!按住!”周叔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昏黄的油灯光被周小石小心地举到伤口上方。周叔深吸一口气,稳住微微颤抖的手,锋利的刀尖,精准地刺向沈追所指的那片暗青肿胀区域!
刀锋划开肿胀发亮的皮肤,一股带着浓烈腥臭味的暗黑色脓血瞬间涌了出来!周叔的手异常稳定,刀尖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翻卷的皮肉和暗红的组织间小心地拨弄、探查着。沈追的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痉挛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嘶鸣,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水滚落!但他死死咬住牙关,没有挣扎,只是用那双燃烧着求生火焰的眼睛,死死盯着周叔的动作!
周小石咬着嘴唇,脸色苍白如纸,双手却稳稳地举着灯,另一只手用力按住沈追因剧痛而绷紧的身体,眼中噙满了泪水,却强忍着没有落下。
突然!
周叔的刀尖似乎触碰到了一个极其坚硬、与周围组织格格不入的微小异物!
找到了!
周叔屏住呼吸,刀尖极其轻柔地拨开粘连的血肉,小心翼翼地用镊子探入。镊尖夹住了一个冰冷、坚硬、只有米粒大小的东西!他手腕微动,极其缓慢、极其谨慎地将那异物从伤口深处夹了出来!
灯光下,那米粒大小的异物,赫然是一枚形状极其不规则、边缘带着细微锯齿、通体乌黑、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碎片!碎片表面还沾着暗黑的血污和一丝诡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绿色粘液!
“是它!”周叔的声音带着惊骇和一丝如释重负!果然是潜藏在伤口深处的异物!正是这东西在不断释放着阴毒,加剧着感染和恶化!
周小石也看清了那枚诡异的碎片,倒抽一口冷气:“爷爷!这碎片…颜色不对!像是…像是淬了毒!”
周叔心头剧震!他立刻将那碎片凑近灯光仔细端详,又凑到鼻尖小心嗅了嗅。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辛辣和淡淡杏仁味的诡异气息,钻入鼻腔!
杏仁味!又是杏仁味!与王员外郎头颅口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如出一辙!剧毒!而且是极其阴狠、专门用于暗器淬炼、见血封喉的剧毒!那四指杀手的刀,果然喂了毒!这碎片,就是刀刃崩断后留在沈追体内的致命毒源!
“快!‘祛毒清心丸’!化水!灌下去!”周叔厉声对孙子喝道,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同时,他不再犹豫,拿起烈酒,对着伤口深处那残留着暗绿色粘液和黑色脓血的创腔,狠狠冲洗下去!辛辣的酒液刺激着暴露的组织,带来难以想象的剧痛,沈追的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濒死般的惨嚎!
周小石手忙脚乱地将药丸化开,撬开沈追紧咬的牙关,不顾一切地灌了下去!药汤苦涩无比,沈追本能地抗拒,但在周叔和周小石的强行灌喂下,还是喝下去大半。
剧烈的清创和猛药入腹,如同在沈追体内引爆了两颗炸弹!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眼前彻底被无边的黑暗和炽白的闪光所淹没!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在剧痛的狂潮和药力的猛烈冲击下,被撕扯得支离破碎!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硬生生从残破的躯壳里拽了出来,抛向冰冷黑暗的虚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清凉生机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艰难地在他冰冷僵死的经脉中缓缓流淌开来。那如同跗骨之蛆、疯狂灼烧他脏腑的剧毒带来的炽热感,似乎被这清凉的溪流稍稍压制了一丝。虽然左肋的伤口依旧如同被烙铁灼烧,全身的骨头如同散了架,但那种濒临彻底崩溃的窒息感和眩晕感,似乎…减弱了那么一丝丝?
沈追极其艰难地、如同挣脱淤泥般,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野模糊晃动,如同蒙着一层水雾。昏黄的油灯光晕里,是周叔那张布满血丝、写满疲惫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般庆幸的老脸,还有旁边周小石那张紧张得几乎要哭出来、此刻却瞬间亮起希望光芒的稚嫩脸庞。
“沈…沈大人!您…您挺过来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周叔的声音带着哭腔,激动得老泪纵横。他能感觉到,沈追体内那股狂暴肆虐的“热毒”和阴狠的“毒源”气息,在猛药和清创的双重作用下,终于被强行压制住了一丝!虽然依旧凶险万分,但至少…暂时吊住了这口气!
周小石也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用力地点着头。
沈追的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落在周叔手中镊子夹着的那枚乌黑、闪烁着诡异冷光的锯齿碎片上。
就是这米粒大小的东西…差点要了他的命!也再次印证了四指杀手的身份和紫金楼的狠毒!这碎片…这剧毒…是线索!是证据!
“收…好…”沈追用尽力气,嘶哑地吐出两个字。
周叔立刻会意,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染血的毒刃碎片用一块干净的白布包好,塞进了自己贴身的衣袋里。
就在这时——
“砰!砰!砰!”
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粗暴、急促、带着强烈官威的砸门声!比昨夜在周叔小院时更加嚣张,更加不容置疑!
“开门!京兆府查案!速速开门!”
“里面的人听着!再不开门,休怪我等破门而入!”
“奉赵捕头之命,搜查逃犯!窝藏者同罪!”
吼叫声如同惊雷,瞬间炸碎了药铺小院短暂的、劫后余生的宁静!
屋内的三人,脸色同时剧变!
周叔和周小石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脸上的庆幸瞬间冻结,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惨白!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们淹没!追来了!这么快就追来了!
沈追眼中的那一丝微弱的光芒也骤然熄灭,只剩下冰冷的死寂。肋下的剧痛仿佛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脏被无形巨手狠狠攥住的窒息感。终究…还是逃不过吗?赵德彪…紫金楼…他们的网,竟如此之密?连这城外的偏僻药铺,也这么快就暴露了?
门外的砸门声更加狂暴,夹杂着铁尺砸门框的刺耳噪音和捕快们不耐烦的咒骂。院门在巨大的力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强行破开!
周叔浑身剧烈颤抖,老泪纵横,绝望地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沈追,又看看旁边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抓住自己衣角的孙子小石头。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外面是如狼似虎的官差!一旦破门…沈追必死无疑!自己和孙子…也难逃灭口的下场!
“爷爷…怎么办…他们…他们…”周小石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
就在这千钧一发、绝望到令人窒息的时刻——
“嘎吱——!”
院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的声音传来!不是被撞开,而是…从外面被打开了?!
紧接着,一个捕快带着谄媚和邀功意味的、刻意拔高的声音响起:
“赵头儿!您看!小的没说错吧?就是这儿!回春堂!那老仵作周老头,带着个重伤的陌生人,深更半夜鬼鬼祟祟跑这儿来了!准是那刺客没错!”
脚步声纷沓,火把的光亮瞬间将小小的天井映照得如同白昼!几个捕快簇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那人穿着靛青色捕头服,腰间挎着铁尺,国字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正是京兆府捕头——赵德彪!
赵德彪的目光如同鹰隼,瞬间扫过这简陋的院落,最后死死钉在药铺后面那间透着微弱灯火的小屋门口!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猎人终于锁定猎物的冷酷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围起来!”赵德彪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捕快们立刻散开,手持铁尺,将小屋团团围住,封死了所有可能的退路。
小屋的门虚掩着,里面死寂一片,只有油灯的火苗在不安地跳动。
赵德彪一步步走向小屋,沉重的靴子踩在湿漉漉的石板上,发出清晰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屋内三人的心尖上。
他停在门口,手按在门板上,却没有立刻推开。屋内浓烈的药味和血腥气透过门缝弥漫出来。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又似乎在确认着什么。然后,他猛地抬脚!
“砰——!”
小屋那扇本就单薄的门板被赵德彪一脚狠狠踹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昏黄的灯光下,屋内景象瞬间暴露在众人眼前!
周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床边的地上,面如死灰,眼中只剩下绝望。周小石瑟瑟发抖地躲在爷爷身后,小脸惨白,惊恐地看着门口如同煞神般的赵德彪和那些凶神恶煞的捕快。
而木板床上,沈追静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得如同金纸,嘴唇干裂毫无血色,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他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仿佛已经陷入深度的昏迷,对外界的一切都无知无觉。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留着一口气。
赵德彪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一寸寸扫过沈追那张昏迷的脸,扫过他肋下那被重新包扎过、却依旧透出大片暗红血迹的伤处,扫过屋内凌乱的药瓶和沾血的布巾。他的眼神深处,似乎有极其复杂的光芒在剧烈闪动,但最终,都被一层厚厚的、如同寒冰般的冷酷所覆盖。
他向前走了两步,靴子踏在沾着血污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沈追,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残忍的弧度,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凌,清晰地砸在死寂的小屋里:
“沈追!你倒是会躲啊!藏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以为本捕头就找不到你了?!”
他猛地一挥手,厉声喝道:
“来人!把这杀害王员外郎、拒捕伤人的凶犯,给我拿下!押回大牢!严加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