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柠盘膝坐在角落,试图凝神静气,但腹中一阵清晰的鸣响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奔波整日,又经历了刚才那番心惊肉跳的对话,饥饿感终于汹涌而至。
她有些赧然地睁开眼,发现尚枳依旧闭目端坐,气息悠长,仿佛已隔绝了尘世。
“师父……”林柠小声开口,打破了宁静,“我……有点饿了,能下去让店家送些饭菜上来吗?”她想着,尚枳虽然说要省钱,但饭总还是要吃的。
尚枳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并未睁眼,只淡淡道:“楼下人多眼杂。如果实在饿了……让店家送碗清粥就行。”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特意在“清粥”二字上微微一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强调。
林柠正被饥饿感搅得心烦,加之刚才的尴尬让她下意识想避开与她的深层交流,竟完全忽略了这细微的停顿和强调背后的警示。
她只当尚枳是怕麻烦或想继续省钱,连忙应道:“是,师父,我这就去吩咐。”
她起身,快步走到门边,拉开门对楼下喊了一声:“店家,劳烦送两碗……呃,送些热饭菜上来,要快!”她终究没好意思只要清粥。
她想着——连饭都要省着吃吗?不过一碗粥也太寡淡了。
尚枳在她身后,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终究没有出声阻止。
片刻后,店小二端着托盘,殷勤地送来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米饭和几碟荤素搭配的小菜,香气扑鼻。
林柠谢过,将饭菜放在房中唯一的小桌上,自己端了一碗,犹豫地看了一眼尚枳:“师父,你……不吃点吗?”
“我不饿。”尚枳依旧闭目,声音冷淡。
林柠不再多言,饥饿感让她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
饭菜入口,味道尚可,她很快便吃下了小半碗。
然而,就在她夹起一块看似普通的炖肉时,异变陡生!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并非从胃中升起,而是瞬间从她握着筷子的指尖皮肤爆发开来!
那感觉并非单纯的烫,更像是皮肉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剥离、溶解!
她惊恐地低头看去,只见自己右手食指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软化,如同被高温炙烤的蜡油般开始往下滴落,露出底下粉红带血的肌肉组织!紧接着,那溶解的“蜡化”现象如同瘟疫般沿着她的手指、手掌、手腕急速蔓延!
“啊——!”剧痛和无法形容的恐怖让林柠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中的碗筷“啪”地摔在地上粉碎。
她惊恐地看着自己正在“融化”的手臂,魂飞魄散。
“蠢货!”尚枳猛地睁开眼,眸中寒光爆射。
她身形如电,瞬间出现在林柠身边,一掌拍开林柠本能想触碰伤口的左手。
并且尚枳眼看这毒蔓延速度极快,于是没有犹豫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地并指如刀,指尖凝聚起一点锐利无匹的金芒,毫不犹豫地对着自己白皙脖颈上的大动脉——狠狠一划!
“嗤——!”
温热的、带着奇异淡金色光泽的血液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从尚枳颈侧的伤口喷涌而出!
那血液仿佛拥有生命,带着磅礴的生命气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灼热力量,瞬间将因剧痛而瘫软倒地的林柠兜头盖脸地浇了个透!
“喝下去!让我的血融入你的身体!”尚枳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她的脸色因大量失血而迅速变得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鹰,紧紧盯着林柠身上那恐怖的溶解过程。
林柠被这滚烫的血液呛得咳嗽,但求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吞咽着涌入嘴里的腥甜液体。
同时,被尚枳血液浇淋的皮肤,那可怕的溶解趋势竟真的被遏制住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狂暴的生机在她体内炸开!尚枳的血液如同最霸道的燃料,疯狂地催动着林柠自身的生命力,与她体内那股试图溶解一切的剧毒展开了一场惨烈的拉锯战!
林柠的身体成了最残酷的战场。
被毒溶解的部位,在尚枳血液的刺激下,肌肉、血管、神经乃至骨骼,都开始以一种超越常理的速度疯狂再生、修复!
新生的血肉鲜红稚嫩,覆盖在伤口上,但转瞬间又被残存的剧毒再次溶解、剥落!溶解、再生、再溶解、再再生……周而复始!
“呃啊啊啊——!”林柠蜷缩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发出非人的痛苦嘶吼。
她感觉自己像被投入了熔炉,全身每一寸都在被反复撕裂、灼烧、重组。
皮肤剥落又长出,肌肉溶解又重生,骨头仿佛都在碎裂重组。
汗水、血水、溶解的组织液混合在一起,在地上形成一滩触目惊心的污迹。
整个房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皮肉焦糊的诡异气味。
尚枳半跪在她身边,脖颈上的伤口在强大的自愈能力下正缓缓收拢,但血液依旧在汩汩流出,持续不断地浇灌在林柠身上,维持着那脆弱的平衡。
她脸色惨白如纸,气息也虚弱了许多,但眼神却始终坚定,源源不断地提供着自己的生命本源。
这个过程漫长而痛苦,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
当林柠身上的溶解终于彻底停止,最后一丝灰败的毒气被新生的血肉彻底驱逐湮灭时,她整个人几乎虚脱,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瘫软在地上,只剩下微弱的喘息。
她的身体布满了一层刚刚愈合的、粉红色的新生肌肤,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破,但至少,不再“融化”了。
尚枳颈部的伤口也终于完全愈合,连一道浅痕都没有留下。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鲜血大量涌出的眩晕感,一把将几乎失去意识的林柠拽了起来,动作粗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撑住!这笔账,现在就去讨!”她的声音冰冷刺骨,蕴含着滔天的怒火。
她搀扶着虚弱不堪、浑身湿透的林柠,一脚踹开房门,带着一身浓重的血腥气和凛冽的杀意,沿着楼梯向下走去。
旅店大堂本已安静,只有值夜的伙计在柜台后打盹。
她们沉重的脚步声和浓烈的血腥味立刻惊醒了伙计,他惊恐地看着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两人。
然而,当尚枳的目光扫向大堂角落时,她搀扶着林柠的手臂猛地一紧,脚步也瞬间顿住。
只见大堂最幽暗、最不起眼的一张方桌旁,端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看似普通的玄色常服,姿态闲适地自斟自饮着一杯清茶。
灯光勾勒出她线条冷硬却异常精致的侧脸轮廓,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
她似乎对楼梯上下来的两人,以及她们身上浓烈的血腥和杀意毫无所觉,只是专注地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
直到尚枳冰冷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身上,她才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深邃如寒潭、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眸。
她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冗骸……哦,不,现在该叫你尚枳了?”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大堂的寂静,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慵懒和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还有这位……有趣的小姑娘。朕等你们,很久了。”
林柠虚弱地抬起头,当看清那人的面容,尤其是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无形却沉重如山、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时,她瞳孔骤缩,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连刚刚经历过的血肉溶解之痛都仿佛被遗忘。
——坐在那里的,赫然是统治着这座庞大帝国、手段酷烈、刚刚被她们谈论的、活生生的女帝!
皇帝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尚枳和林柠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