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凌月……呵呵,你们还真是捅了天大的篓子。不过,”他话锋一转,空洞的眼窝“看”向尚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这里不是善堂。收留两个被启王朝女帝亲自追杀的要犯,风险有多大,你很清楚。”
尚枳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荆元要开价了。
果然——
“代价。”荆元的声音斩钉截铁。
“老规矩,尚枳。你留下来,再次成为我的试药人。直到……我觉得足够抵偿我的风险为止。至于这位林柠小友……”他“瞥”了林柠一眼。
“看在你徒弟的面子上,可以暂时获得庇护,但活动范围仅限此屋及后院的药圃,且需遵守我的规矩。如何?”
尚枳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那些灌下各种诡异药剂后的痛苦回忆,身体在剧痛与自愈间反复撕裂的折磨,瞬间涌上心头。
她看向林柠,少女眼中充满了惊恐和疑惑。
她们别无选择。
“……好。”尚枳的声音平淡。
“我答应你。但你必须保证林柠的安全,并提供必要的食物和衣物。”
“成交。”荆元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巨大的身躯转向屋内深处,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跟我来。”
他走到墙角一个巨大的、同样污秽不堪的木箱前,粗暴地掀开盖子。
一股混合着霉味、尘土味和淡淡药草味的气息弥漫开来。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在里面翻找了几下,拽出两套同样粗糙、布满灰尘,但至少是完整的衣物——似乎是某种粗麻布缝制的长袍和裤子,还有两双磨损严重的布鞋。
“喏,凑合穿。”他随手将衣物扔到尚枳和林柠脚边的地上,动作粗鲁,毫无尊重可言。
“食物在那边角落的罐子里,自己取。水在后院井里。”他指了指一个方向。
“记住,别乱动我的东西,尤其是那些瓶瓶罐罐。后果……你们承担不起。”
说完,他不再理会她们,径直走向屋子另一侧一个被厚重帷幕遮挡的区域。
他掀开帷幕一角,里面透出更浓郁、更复杂的药草气息,还夹杂着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生物组织腐败又混合了金属的味道。
他庞大的身影消失在帷幕之后,只留下沉重的脚步声和帷幕晃动的影子。
林柠看着地上的衣物,又看看那隔绝了荆元的帷幕,仿佛那是通往地狱的入口。
她颤抖着看向尚枳,眼中这才显出了然之意:“你说的卖……身就是试药……”
尚枳弯腰捡起衣物,动作间疼痛更甚,让她眉头微蹙。
她将一套衣服递给林柠,声音低沉而疲惫:“穿上吧。至少……我们暂时安全了。”她没有直接回答林柠,只是望向那晃动的帷幕,眼神复杂,里面充满了对过去的平静和对未来的沉重决绝。
“至于试药……”她轻轻地说,仿佛自言自语。
“那是我欠他的债,也是现在唯一能付得起的代价。活下去,才有机会实现梦想……”
帷幕之后,隐约传来金属器皿碰撞的清脆响声,以及荆元低沉、模糊、带着某种狂热意味的嘟囔声,仿佛一头沉浸在珍宝中的凶兽。
新的“实验”,即将开始。
不久之后,尚枳接过荆元从帷幕后扔出来的一个浑浊的、散发着刺鼻硫磺与苦涩草药混合气味的玻璃瓶。
她没有丝毫犹豫,只是仰头,将瓶内粘稠的、闪烁着诡异幽绿色泽的液体一饮而尽。
液体滑过喉咙的瞬间,她的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活物在窜动,脖颈和手臂的血管瞬间凸起,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
“进去。”荆元的声音透过帷幕传来,毫无波澜,只有纯粹的观察指令。
尚枳踉跄着,强忍着体内翻江倒海般的剧痛和灼烧感,走向角落一个用厚重、布满污渍的透明水晶板隔出来的狭小空间——那便是荆元的“观察房”。
她拉开门,跌撞进去,门在她身后“咔哒”一声自动锁死。
她背靠着冰冷的水晶板滑坐在地,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皮肤开始渗出细密的血珠,又在她强大的自愈能力下迅速凝结、脱落,露出下面新生的、更显脆弱的粉红皮肉,紧接着又在药剂的作用下破裂……周而复始,如同一个残酷的循环。
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惨叫,只有粗重、痛苦的喘息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那双琉璃般的眼睛透过水晶板,空洞地望向外面的黑暗,仿佛穿透了时空,凝视着某个遥远而血腥的仇敌。
求死不得的煎熬与复仇的执念,在她眼中交织成一片死寂的火焰。
观察房外,只剩下林柠和荆元。
林柠裹紧了身上粗糙刺人的麻布袍子,那布料摩擦着她皮肤,带来阵阵刺痛,却远不及她心中翻腾的情绪灼烧。
她死死盯着观察房里那个痛苦蜷缩的身影,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荆元庞大的身影从帷幕后完全走了出来。
他似乎暂时放下了手中的药剂,那双空洞的人皮面具眼窝,此刻饶有兴致地“盯”着林柠。
“恨她?”荆元的声音依旧是砂砾摩擦,但少了几分之前的戏谑,多了点探究。
林柠没有回答,只是倔强地回视着那张恐怖的缝合脸,眼神冰冷如刀。
“呵……”荆元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自顾自地走到一个巨大的、布满各种瓶瓶罐罐面前。
台上散落着奇形怪状的器皿、研磨到一半的矿石粉末、浸泡在不明液体中的植物根茎,甚至还有几块闪烁着微光的奇异兽骨。
空气里弥漫着比之前更浓郁、更复杂的味道,甜的、苦的、腥的、锈的……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气息。
“仇恨是种强大的力量,小家伙。”荆元用他那覆盖着金属护腕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一撮暗红色的粉末,投入一个正在冒泡的紫色溶液中。
溶液瞬间剧烈反应,腾起一股带着铁锈味的白烟。
“就像我的药。有些成分,单独拿出来平平无奇,甚至温和无害。但只要找到正确的‘引子’,改变它们最根本的‘结构’……”他指了指上一个结构异常复杂的装置,里面似乎有微弱的光芒在引导着液体的流动。
“……让组成它们的微小‘元灵’按照我的意志重新排列、组合、链接,就能爆发出毁灭性的能量,或者……创造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