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寒意渗入骨髓,远比砾石堡夜晚的风更刺人。
林柠是被尚枳压抑的痛哼惊醒的。
晨曦微光透过破败的窗棂,勾勒出她蜷缩在角落的身影,身体因疼痛而不自主地颤抖,脸色依旧灰败,但那双空洞的眼眸深处,多了一丝强行凝聚的、冰冷的清醒。
“醒了?”尚枳的声音嘶哑,没有看林柠,目光投向庙外熹微的天光,“此地……已无价值。”
林柠默默点头,一个月徒劳的搜寻耗尽了她们本就微薄的灵石储备,更消磨了本就渺茫的希望。
砾石堡像一头贪婪的巨兽,吞噬了她们的时间、精力,却吝啬得不肯吐露一丝关于封印的线索。
离开,前往更有可能的区域,是唯一的选择。
但传送阵所需的灵石,成了横亘在她们面前的一道冰冷鸿沟。
“我们需要灵石,很多。”尚枳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支撑着墙壁缓缓站起,动作僵硬,仿佛一具提线木偶,“正道手段……太慢了。”
林柠的心微微一沉。
她明白尚枳的意思。
偷?抢?她们早已在贫民窟和酒馆领教了此地的弱肉强食,也亲手制造了血腥。
但主动去埋伏、打劫……这让她握着“墨鳞”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她曾是守护者,而非掠夺者。
“师父……”她迟疑地开口。
“没有选择。”尚枳打断她,声音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被绝望淬炼出的冷酷。
“要么拿到灵石离开,要么困死于此,或者……在下一次被追兵找上门时,被彻底吞噬。你想选哪个?”
林柠无言以对。
尚枳的眼神像冰锥,刺穿了她最后一丝犹豫。
尚枳说得对,她们早已身处泥沼,所谓的道德洁癖,不过是加速死亡的毒药。
为了活下去,为了最终可以亲手杀死尚枳,她必须……化身黑暗的一部分。
接下来的几天,她们像幽灵般游荡在砾石堡更核心的区域,目标明确——寻找可能拥有大量灵石的场所和人物。
她们潜入过某个据说曾显赫一时的落魄家族府邸,府邸早已破败,昔日的荣华被厚厚的灰尘和蛛网覆盖。
在散发着霉味和老鼠屎尿气息的书房、库房翻找,只找到几块下品灵石和一堆无用的残破法器,以及府邸主人早已腐朽在暗室里的尸骸。
没有任何与封印相关的物品。
她们甚至踏足了城外一处被遗弃的乱葬岗。
此地阴气森森,怨气凝结成若有实质的灰雾,连月光都显得惨淡。
传闻此地曾埋葬过某个身怀重宝的修士。
尚枳凭借两只手,在累累白骨和腐烂的棺木中搜寻。
林柠强忍着翻涌的胃液和刺骨的寒意,警惕着可能从腐朽泥土中爬出的不祥之物。
最终,尚枳只是在一具几乎化为白骨的尸骸旁,挖出了一枚被污血浸透、灵气几近枯竭的中品灵石。
代价是尚枳引动了乱葬岗的怨气,引来数只怨魂的围攻,虽被林柠奋力斩杀,却也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脸色白得像纸。
绝望,越缠越紧。
最终,她们将目标锁定在了城西的“百宝轩”拍卖行附近。
这里是砾石堡财富流动的节点之一,进出者非富即贵,或者,是身怀巨款的亡命之徒。
拍卖会结束后的夜晚,是“肥羊”警惕性降低、却又怀揣收获的时刻。
夜幕再次降临。
林柠和尚枳换上了从贫民窟顺手牵来的、带着汗臭和油污的破旧斗篷,将脸藏在兜帽的阴影下。
尚枳的状态又再次不稳定起来,眼中时而空洞,时而闪烁着压抑不住的暴戾与痛楚,身体内的蚀骨阴火如同不稳定的熔炉,随时可能失控喷发。
林柠强迫自己压下所有的道德不适感,将注意力集中在感知周围环境和锁定目标上。
她握着“墨鳞”的手心微微出汗,这不是战斗前的紧张,而是即将跨越那条底线的颤栗。
她们潜伏在距离拍卖行后巷不远的一处断墙阴影里,如同等待猎物的毒蛇。
拍卖行门口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逐渐散去。
终于,她们等到了目标。
第一个目标是个身着华服、满面红光的胖子,在两个气息彪悍的护卫簇拥下,哼着小曲走向停在巷口的华丽兽车。
他腰间鼓鼓囊囊的储物袋散发着诱人的灵气波动。
“这个?”林柠用眼神询问。
尚枳的目光在那胖子身上扫过,微微摇头,嘴唇无声翕动:“护卫…武师后期…麻烦…易惊动城卫。”她的判断冷静而精准。
第二个目标很快出现。
是个穿着低调但用料考究的中年修士,独自一人,脚步沉稳,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他手上戴着一枚样式古朴的戒指,灵气内蕴。
“这个呢?”林柠再次示意。
尚枳的瞳孔微微收缩,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但随即又恢复冰冷:“警惕…太高…戒指有防护禁制…强取风险大。”她体内的阴火不安地跳动了一下,让她眉头紧锁。
时间一点点流逝,巷口恢复寂静。
就在林柠怀疑今晚是否又要无功而返时,第三个目标出现了。
这是一个年轻些的修士,衣着尚可但带着风尘仆仆的痕迹,脸上带着拍卖得手的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他快步走入后巷,似乎想抄近路离开。
最显眼的是他斜挎在身侧的一个鼓胀的、没有施加太强禁制的皮质储物袋——那饱满的灵气波动,隔着一段距离林柠都能清晰感知到!
而且,他孤身一人。
“就是他了!”尚枳的声音如同寒冰刮过林柠的耳膜。
同时,一丝幽蓝的火苗不受控制地从她指尖窜出又瞬间熄灭,显示出她强行压制力量的痛苦。
林柠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抵触感涌上心头。
那人脸上的兴奋和焦虑如此真实,他或许只是辛苦积攒了灵石,拍到了心仪的物品,正憧憬着归途……而她们,却要化身劫匪,夺走这一切。
这与在贫民窟和酒馆的自卫反击完全不同!这是赤裸裸的掠夺!
“师父……”林柠喉咙发干,声音艰涩。
“动手!”尚枳的命令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濒临失控边缘的烦躁和不容置疑的急迫。
她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弓弦,随时可能射出致命的箭矢,或者……彻底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