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章 《血契》
夜雨敲窗，烛火摇曳。
宁玄坐在沈陌尘书房的暗格前，手中捧着两枚相合的玉佩。自从发现这个惊人关联后，他已经连续三夜在此查找线索。沈陌尘被紧急召入宫中议事，给了他独处探索的机会。
\"双鹤朝阳……\"宁玄轻声念着玉佩背面的铭文，指尖描摹着精细的纹路。这两枚玉佩不仅图案相合，连玉质都一模一样，显然出自同一块玉石。更诡异的是，当两块玉佩相贴时，他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温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玉中流动。
书架上大部分典籍他都已翻过，却找不到更多关于母亲身世的记载。宁玄揉了揉太阳穴，膝盖处的蓝色纹路又开始隐隐作痛——自从与沈陌尘有过肢体接触后，这些纹路就变得愈发活跃，颜色也在蓝红之间不断变换。
一阵风吹开未关严的窗子，雨丝斜飞进来，打湿了案几上的纸张。宁玄起身关窗，余光瞥见书架后方的墙壁上有一道几不可察的缝隙。他心头一跳，放下玉佩走近细看。
那确实是一道暗门的边缘，巧妙地被书架阴影遮掩。宁玄试着推动旁边的烛台，果然，书架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狭小的密室。
密室中央摆着一张矮几，上面放着一个雕花木匣。宁玄小心翼翼地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叠泛黄的信笺，最上面一封的封皮上写着\"吾儿陌尘亲启\"，字迹娟秀却有力。
宁玄的手微微发抖。这是沈陌尘母亲的遗物，按理说他不该窥探。但那个\"尘\"字...笔锋转折处竟与他的母妃如出一辙。
犹豫再三，他还是取出了那封信。展开信纸，熟悉的墨香扑面而来，仿佛穿越了二十年的时光：
\"吾儿：
若你读到这封信，说明为娘已不在人世。有些真相，你必须知晓……\"
信中的内容如同一道闪电劈开宁玄的脑海。沈陌尘的母亲，北燕的和亲公主沈璃，竟是大晟已故贤妃的孪生妹妹！二十年前，两国秘密联姻，沈璃被送往大晟，却在途中遭遇截杀，被北燕暗卫救回时已怀有身孕——正是大晟皇帝的孩子。
\"你体内流着两国皇室的血脉，这是宿命，也是诅咒……\"信中的字迹在这里有些颤抖，\"寒髓蛊选择你为宿主，皆因这特殊的血统……\"
宁玄的呼吸变得急促。他快速翻阅其他信件，在一封未写完的草稿中发现了更惊人的内容：
\"姐姐的孩子应该已经七岁了，那孩子生来便有炎阳脉……两国约定，待他成年后……\"
后面的内容被墨水污渍遮盖，但已足够让宁玄浑身发冷。他颤抖着卷起自己的袖子，那些蓝色纹路此刻正泛着微光，像是回应着他的心绪波动。
所以他的\"炎阳脉\"并非天生？而是两国某种秘密协议的结果？那杯毒酒...或许根本不是政敌所为，而是来自他最信任的人？
\"找到了什么？\"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宁玄猛地转身，沈陌尘不知何时站在了密室入口，银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苍白的脸颊上。他的异色双瞳在烛光下幽深如潭，看不出情绪。
\"我……\"宁玄张了张嘴，不知如何解释自己偷看私人信件的行为。
沈陌尘缓步走近，目光落在那些信笺上：\"我母亲的信。\"
\"对不起，我不该……\"
\"你认得出笔迹。\"沈陌尘打断他，这不是疑问句。
宁玄点头：\"和我母妃……太像了。\"
沈陌尘在矮几旁坐下，拿起那枚属于他的玉佩：\"所以你现在明白了？我们之间的联系...比想象中更深。\"
宁玄看着眼前这个银发男子，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不仅有政治联姻的纽带，还有血脉的牵连。沈陌尘体内流着一半大晟皇族的血，而自己身上则有能与他寒髓蛊相抗衡的炎阳脉...
\"我的腿疾……\"宁玄声音干涩，\"是不是因为……\"
\"他们想压制你的炎阳脉。\"沈陌尘直视他的眼睛，\"大晟不需要一个可能破坏平衡的皇子。\"
宁玄胸口一阵刺痛。他一直以为是政敌害他，没想到幕后黑手可能是自己的父皇……为了阻止两国约定的实现？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宁玄问，\"你本可以继续利用我……缓解你的痛苦。\"
沈陌尘的睫毛颤了颤，像是被什么刺痛。他伸手轻触宁玄手腕上的纹路，指尖冰凉：\"因为我分不清了……\"
\"分不清什么？\"
\"分不清是想要你的血……\"沈陌尘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还是想要你这个人。\"
雨声忽然变大，敲打在窗棂上的声音如同宁玄此刻剧烈的心跳。他望着沈陌尘近在咫尺的脸，那双异色眼睛里的脆弱让他想起了那个高烧不退的夜晚，这个男人在昏迷中喊\"母妃\"的样子。
\"傻子。\"宁玄轻声说，伸手拂去沈陌尘额前的一缕湿发，\"这两者……有区别吗？\"
沈陌尘怔了怔，随即苦笑：\"有。一个是索取，一个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接着是三皇子沈陌岚的声音：\"七弟！父皇急召，带上你的大晟美人一起！\"
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沈陌尘将信件收回木匣，低声道：\"三哥一定发现了什么。\"
宁玄点头，迅速整理好衣袖遮住纹路：\"走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沈陌尘却拉住他：\"等等。\"他从暗格深处取出一个小瓷瓶，\"喝下去。\"
\"这是什么？\"
\"能暂时压制炎阳脉的药。\"沈陌尘的眼神复杂，\"如果三哥真的发现了……父皇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控制你。\"
宁玄接过瓷瓶，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药液苦涩异常，顺着喉咙烧下去，所到之处那些蓝色纹路纷纷隐退，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刺骨的寒意，像是有人在他血管里注入了冰水。
\"呃……\"宁玄弯下腰，膝盖旧伤处传来剧痛。
沈陌尘一把扶住他，眼中闪过一丝后悔：\"忍一忍，药效很快会过去。\"
宁玄勉强点头，跟着沈陌尘走出书房。三皇子正在庭院等候，见到他们出来，眼中闪过一丝探究的光芒：\"怎么这么久？\"
\"宁玄身体不适。\"沈陌尘冷淡地回答，\"父皇为何深夜召见？\"
三皇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到了就知道了。\"
马车在雨夜中疾驰，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如同宁玄脑海中翻腾的思绪。他偷瞄身旁的沈陌尘，发现对方正闭目养神，但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沈陌尘……\"宁玄低声唤道。
沈陌尘微微睁开眼。
\"无论发生什么……\"宁玄轻声说，\"我们一起面对。\"
沈陌尘的瞳孔微微扩大，随即轻轻点头，手指在袖袍下悄悄握住了宁玄的，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疼痛。
皇宫灯火通明，侍卫比平日多了数倍。宁玄敏锐地注意到，这些侍卫的佩剑上都刻着特殊的符文——与沈陌尘手腕上的伤疤形状相似。
\"这是……\"他小声问道。
\"镇蛊卫。\"沈陌尘嘴唇几乎没动，\"专门对付寒髓蛊宿主的。\"
宁玄心头一紧。北燕皇帝今晚摆出这个阵仗，显然不只是为了闲聊。
御书房内，北燕皇帝沈昊正在批阅奏折，见他们进来，放下朱笔，目光如刀般扫过宁玄：\"听闻宁殿下近日身体有恙？\"
宁玄行礼：\"承蒙陛下关心，只是旧伤偶发。\"
\"是吗？\"沈昊看向沈陌尘，\"老七，你来说。\"
沈陌尘面不改色：\"儿臣已经为他诊治，并无大碍。\"
沈昊冷笑一声，突然拍手。屏风后走出一个黑袍老者，手中捧着一个水晶球，球内有一团蓝色的雾气在不断翻腾。
\"国师，给他们看看。\"沈昊命令道。
黑袍老者举起水晶球，口中念念有词。球内的蓝雾突然活跃起来，分成两股，一股指向沈陌尘，另一股则直指宁玄！
宁玄心头大震。那蓝雾显然对寒髓蛊和炎阳脉有反应！
\"果然如此。\"沈昊站起身，缓步走到宁玄面前，\"宁殿下，可否让朕看看你的手腕？\"
房间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沈陌尘的手指微微一动，宁玄知道那是警告——一旦炎阳脉暴露，北燕皇帝绝不会放过这个控制两国血脉的机会。
宁玄深吸一口气，突然主动卷起袖子，露出手腕上已经变得很淡的蓝色纹路：\"陛下是想看这个吗？\"
沈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显然没想到他会如此干脆。
\"两国联姻，本就该血脉相融。\"宁玄平静地说，仿佛在讨论天气，\"七殿下待我极好，我自愿分担他的痛苦。\"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承认了炎阳脉的存在，又将之归为两国友好的象征。沈昊一时语塞，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父皇。\"沈陌尘适时开口，\"炎阳脉与寒髓蛊相生相克，这是两国先祖早已知晓的事。如今在儿臣夫妇身上重现，岂非天意？\"
沈昊眯起眼睛：\"天意？还是有人刻意安排？\"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宁玄，\"宁殿下可知，你那杯毒酒是谁人所赐？\"
宁玄心头一跳，但面上不显：\"往事已矣，何必再提。\"
\"好一个往事已矣。\"沈昊冷笑，\"那朕问你，可愿为北燕效力？\"
这是一个危险的试探。宁玄若答应，等于背叛大晟；若拒绝，则可能被视作威胁。他余光瞥见沈陌尘的手指已经悄悄按在了剑柄上。
\"陛下。\"宁玄不卑不亢地行礼，\"我如今是七皇子妃，北燕便是我的家。至于效力……我一介废人，恐怕难当大任。\"
沈昊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大笑：\"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大晟太子！\"他转向沈陌尘，\"老七，你这男妻不简单啊。\"
沈陌尘微微躬身：\"父皇过奖。\"
\"罢了。\"沈昊挥挥手，\"今日就到这里。不过……\"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宁殿下既已身染寒髓蛊印记，日后就不要随意走动了。老七，你负责看好他。\"
\"儿臣遵旨。\"
退出御书房后，三皇子从后面追上他们：\"七弟留步！\"
沈陌尘脚步不停：\"三哥有何指教？\"
\"别这么冷淡嘛。\"三皇子压低声音，\"父皇的话你也听到了……你那大晟美人现在可是重点监视对象。不如让为兄替你……\"
\"不必。\"沈陌尘冷声打断，\"我的妻子，我自会照顾。\"
三皇子眯起眼睛：\"妻子？七弟莫不是忘了，他不过是两国交易的筹码罢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宁玄一眼，\"就像当年的璃妃娘娘...\"
沈陌尘猛地转身，一把掐住三皇子的喉咙，将他抵在柱子上。他的银发无风自动，眼中杀意凛然：\"再说一遍？\"
\"七殿下！\"宁玄连忙拉住他，\"这是皇宫！\"
沈陌尘深吸一口气，慢慢松开手。三皇子捂着喉咙咳嗽，脸上却带着得逞的笑容：\"看……被我说中痛处了吧？你们沈家人...骨子里都是疯子……\"
沈陌尘不再理会他，拉着宁玄大步离开。直到上了马车，他才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已经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血。
宁玄默默递上帕子：\"他在激怒你。\"
\"我知道。\"沈陌尘的声音沙哑，\"但我母亲...她到死都在等大晟的消息。\"
宁玄心头一酸。他想起了自己的母妃，那个总是望着北方出神的温柔女子...她是否也在思念自己失散的妹妹？
马车在雨夜中前行，宁玄突然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他握住沈陌尘流血的手，轻轻贴在额头上：\"从今往后……我陪你等。\"
沈陌尘的瞳孔微微扩大，随即反手扣住宁玄的手指，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疼痛。两人十指相扣，谁都没有再说话，但某种无声的承诺已经在雨声中悄然立下。
回到府邸，沈陌尘亲自为宁玄检查药效。那些蓝色纹路已经重新浮现，颜色比之前更加鲜艳，像是获得了新的生命力。
\"会疼吗？\"沈陌尘轻声问，手指轻触那些纹路。
宁玄摇头：\"有点麻……但比之前好多了。\"他犹豫了一下，\"沈陌尘，你相信命运吗？\"
沈陌尘抬头看他，异色双瞳在烛光下深邃如渊：\"以前不信。\"他轻轻抚过宁玄的眉骨，\"但现在……我开始怀疑了。\"
宁玄握住他的手：\"无论是不是命运...我都认了。\"
窗外，雨声渐歇，一轮明月冲破云层，将清冷的光辉洒向大地。在这静谧的月光下，两个被命运捉弄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彼此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