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烛火摇曳。
云溪将最后一味药材投入青铜鼎中，鼎内墨绿色液体立刻沸腾起来，散发出刺鼻的香气。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向床上依旧昏迷的墨玄。师尊的情况比昨日更糟了——那些金色纹路已经断裂了七成，眉心的裂痕扩大到了小指粗细，隐约能看到里面流动的光芒。
\"《异界秘闻录》记载，封印破损需以灵魂为引……\"云溪喃喃自语，手指轻抚摊开的古籍，\"'施术者当入其神府，寻其核，补其缺'……\"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自己布置的阵法。这是一个复杂的双向法阵，以墨玄的几滴金血为媒介，能将他的意识暂时送入师尊的精神世界。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两人的灵魂都可能受损。但云溪别无选择。
\"师尊，别怪我。\"云溪将墨玄的手与自己的手腕用红线相连，红线上串着七枚铜钱，\"徒儿这也是为了救您……\"
铜钱开始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云溪盘腿坐在阵法中央，开始吟诵咒语。随着晦涩的音节在室内回荡，红线逐渐泛起诡异的红光，铜钱旋转得越来越快。
\"入！\"
云溪猛地将最后一道符印拍在自己眉心，瞬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置身于一个陌生的空间。
这里像是一座被时间遗忘的古城废墟。天空呈现不自然的暗红色，残缺的建筑漂浮在虚无中，远处传来隐约的哭泣声。云溪试探着迈出一步，脚下的石板发出空洞的回响。
\"这就是……师尊的精神世界？\"他环顾四周，被眼前的荒凉震撼。
一阵微风拂过，带来细碎的低语。云溪循声走去，穿过几道残破的拱门，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化——
年轻的墨玄跪在一座崩塌的神殿中央，怀中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那人面容模糊，只能从衣着判断是个年轻男子。墨玄的肩膀颤抖着，泪水无声滑落。四只巨大的神兽虚影在周围徘徊，发出哀伤的鸣叫。
\"这是师尊的……记忆？\"云溪屏息靠近，想看清那人是谁，画面却突然扭曲消散。
他继续前行，发现这片废墟中散落着无数类似的记忆片段。有些清晰，有些模糊，全都笼罩在悲伤的氛围中。穿过一片飘浮的残垣，云溪突然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金色光球，被无数锁链缠绕。四条颜色各异的光带从球体中延伸出来，分别连接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虚影。但与外界不同，这里的四神兽看起来更加真实，也更加痛苦。
\"封印核心……\"云溪心跳加速，快步向前。
就在他接近光球的瞬间，四神兽同时转头看向他。青龙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发出低沉的声音：\"凡人……你如何能入此地？\"
云溪惊得后退一步：\"你们……会说话？\"
\"我们本就会。\"白虎冷笑，声音如金石相击，\"只是你那师尊将我们束缚，不得言语。\"
\"不是束缚！\"朱雀拍打翅膀，火焰般的羽毛纷纷扬扬，\"是契约！为了活下去的契约！\"
云溪被搞糊涂了：\"什么契约？师尊不是强行把你们……\"
\"愚蠢的人类。\"玄武缓缓开口，声音如同深海回响，\"若非自愿，谁能束缚四方神兽？我们与墨玄同生共死，只为对抗那吞噬世界的黑暗。\"
青龙点头，长须飘动：\"我们的世界已经毁灭，只有借助墨玄的肉身和秘法，才能逃到此界。但代价是……永远被束缚。\"
云溪消化着这些信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为什么师尊的封印在崩溃？\"
四神兽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朱雀回答：\"因为他不愿完全接纳我们。每一次使用力量，都会让契约松动。而最近……\"它意味深长地看了云溪一眼，\"他的情绪波动太大。\"
云溪心头一跳：\"因为我？\"
\"你以为呢？\"白虎嗤笑，\"百年来封印稳固，偏偏遇到你这个小疯子后就……\"
\"够了。\"青龙打断它，看向云溪，\"你为何而来？\"
云溪定了定神：\"我来修复师尊的封印。外面的世界正在排斥他，如果不修复……\"
\"修复？\"玄武突然激动起来，周围浮现出水浪虚影，\"你知道修复意味着什么吗？更深的束缚！更痛苦的契约！我们本可以趁此机会……\"
\"安静！\"青龙一声厉喝，其他三只神兽立刻噤声。它转向云溪，眼中金光流转：\"凡人，你可知道，若封印完全解除，墨玄将获得自由，我们也能重获真身？\"
云溪心头一震。自由……师尊一直渴望的自由？但转念一想，如果师尊真的自由了，以他的能力，随时可以离开此界，离开……自己。
\"不。\"云溪听见自己说，\"师尊现在需要的是修复封印。外面的排斥力量会杀死他。\"
四神兽沉默片刻。朱雀突然飞近，火焰般的眼睛直视云溪：\"你撒谎。你不想让他自由，因为你渴望束缚他，就像他束缚我们一样。\"
云溪没有否认，反而抬头直视朱雀：\"那你们呢？如果真的想获得自由，为什么不趁现在挣脱？\"
一阵尴尬的沉默。最终青龙叹息：\"因为我们立过誓……与他同生共死。即使痛苦，也不会背弃誓言。\"
这个回答让云溪对师尊的过去更加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能让四方神兽如此忠诚？
\"告诉我怎么修复封印。\"他直截了当地说。
四神兽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最终青龙点头：\"将你的手放在核心上，想象缝合伤口的情景。但警告你——这会让你看到墨玄最深的记忆，那些连他自己都不敢面对的……\"
\"我不在乎。\"云溪已经走向那颗金色光球。
当他的手触碰到光球表面时，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将他拉入其中。天旋地转间，云溪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火海中。
这是比之前看到的更加清晰的记忆。年轻的墨玄穿着异界的服饰，站在一座燃烧的城池中央。他身边跪着一个少年，面容...
云溪呼吸一滞。那个少年竟与自己有七分相似！同样的杏眼，同样的薄唇，只是神情更加温顺。少年紧紧抓着墨玄的衣袖，眼中满是恐惧与仰慕。
\"师尊……我们逃不掉了……\"少年颤抖着说。
墨玄低头看他，眼中是云溪从未见过的温柔：\"别怕，为师会保护你。\"
画面突然跳转。同一个少年躺在血泊中，胸口插着一根漆黑的尖刺。墨玄抱着他，脸上是扭曲的痛苦。四神兽在周围咆哮，却无法靠近——某种黑暗的力量阻隔了他们。
\"师……尊……\"少年艰难地抬手，想触碰墨玄的脸，\"对不起……不能……继续陪您……\"
\"不！\"墨玄的哀嚎撕心裂肺，\"为师不许你死！不许！\"
画面再次变化。墨玄跪在那座神殿中，四神兽环绕着他。青龙开口：\"只有一个办法能救他——将他的灵魂与我们的力量结合。但代价是……\"
\"什么代价我都付！\"墨玄打断道。
\"你会背负我们的枷锁，永远无法真正自由。\"朱雀轻声说，\"而且……他的记忆会消失，性格会改变……\"
\"无所谓！只要他能活着！\"
云溪如遭雷击。那个少年……那个与自己如此相似的少年……就是师尊曾经最珍视的弟子？而现在师尊看着自己时，眼中偶尔闪过的复杂情绪，是因为……
\"不！\"云溪突然怒吼，眼前的画面应声破碎。
他回到了金色光球前，双手仍贴在表面。四神兽紧张地注视着他。
\"你看到了什么？\"青龙问。
云溪没有回答，胸口翻涌着酸涩的嫉妒。那个死去的弟子是谁？为什么能得到师尊那样的眼神？而现在师尊收自己为徒...是因为长相相似吗？
\"修复封印的方法！\"他厉声问道，声音嘶哑。
朱雀叹息：\"将你的灵力注入断裂处，想象缝合的线……但你的情绪太不稳定，这会……\"
云溪已经行动起来。他找到光球上最明显的一道裂痕，将体内灵力疯狂注入。金色的纹路开始缓慢愈合，但每修复一寸，就有一股陌生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
墨玄独自穿越世界的孤独；在新世界小心翼翼隐藏身份的谨慎；收云溪为徒时那一瞬的恍惚与怀念……
\"够了！\"云溪猛地抽回手，额头布满冷汗。他已经修复了最关键的几处裂痕，但精神已到达极限。
四神兽看起来松了一口气。青龙点头：\"这样足以稳定一段时间。但记住，凡人，你看到的记忆……\"
\"我知道该怎么做。\"云溪冷冷打断，不愿再提那个与自己相似的弟子。
他开始感到一阵强烈的拉扯感——现实中的身体在召唤他回去。临行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金色光球和四神兽：\"师尊醒来后，不会记得我来过，对吗？\"
\"不会。\"玄武回答，\"除非他自己发现。\"
云溪点头，随即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回到自己的小院。窗外，东方泛起鱼肚白。
床上的墨玄呼吸已经平稳，眉心的裂痕缩小了不少，金色纹路也重新连接了大半。云溪虚弱地爬到他身边，贪婪地注视着那张俊美的睡颜。
\"师尊……\"他轻声呢喃，手指悬在墨玄唇上，却不敢触碰，\"您收我为徒……是因为我像他吗？\"
墨玄自然没有回答。云溪收回手，眼中燃起新的火焰。
\"没关系。\"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决绝的笑，\"我会让您忘记他……只记得我……只看着我……\"
晨曦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师徒二人身上。云溪俯下身，在墨玄耳边轻声道：
\"我会比他……更让您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