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刀鸣夜
陈墨是被刀声惊醒的。
那声音不像凡铁相击般清脆,倒像是有人用钝刀刮擦骨茬,每一声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他翻身坐起,发现自己正躺在铸城的老客栈里,窗纸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外面青灰色的天——铸城的天空永远蒙着层薄雾,像被谁蒙上了块脏布。
\"又死了一个。\"
沙哑的声音从楼下传来。陈墨掀开被子下床,鞋跟磕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客栈大堂里,老掌柜正用抹布擦桌子,桌上的酒碗里浮着片血沫,像朵开败的红梅。他的右手少了三根手指,指节处结着老茧,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迹。
\"王伯,什么又死了?\"陈墨给自己倒了碗酒。酒液浑浊,泛着铁锈味,是铸城特有的\"血酒\",用山涧里的铁矿石酿成。
老掌柜的手顿了顿。他的眼角有道刀疤,从眉骨一直划到下颌,此刻正随着他的表情抽搐:\"铁匠铺的赵二。昨儿半夜,他的尸体被发现在锻炉前,胸口插着自己的刀——刀刃从后背穿出来,还挂着半块磨刀石。\"
陈墨放下酒碗。他的灵视自动开启,窗外的雾气里浮着几缕淡青色的光,是未散的魂灵。\"磨刀石?\"
\"就是那尊'千磨傀儡'。\"老掌柜压低声音,\"三十年前,铸城最厉害的铸剑师洛无涯失踪前,留下个怪东西。说是能替人磨出'无坚不摧'的刀,可用了它的人,要么疯,要么死。上个月,西市的刘屠户用了傀儡磨的刀,砍猪时刀断了,碎片扎进自己喉咙......\"
陈墨的指尖抵住桌面。木纹里渗出暗红的血珠,是赵二的魂魄在挣扎。\"我去看看。\"
第二章 千磨坊
铸城的铁匠铺集中在城南,远远望去,像堆烧红的炭。陈墨走近时,闻到浓重的铁腥气,混着焦糊的皮肉味。最里面的铁匠铺挂着块破木牌,写着\"千磨坊\",门楣上缠着黑纱——赵二的尸体还在里面。
推开门的瞬间,陈墨打了个寒颤。屋里的温度低得反常,墙角的锻炉明明灭灭,映出个高大的身影:人身,牛首,背后拖着条铁链,链环上挂着七块磨刀石。它的双手各握着把铁锤,正一下下砸在砧子上的刀胚上,火星四溅,却连半点声音都没有。
\"那是......\"
\"千磨傀儡。\"身后传来女声。陈墨转身,看见个穿靛蓝围裙的姑娘站在门口,手里提着盏防风灯。她的脸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左眼角有颗泪痣,\"我叫阿昭,是赵二的徒弟。\"
傀儡的动作突然顿住。它缓缓转头,牛首的眼睛里泛着幽蓝的光——不是活物的瞳孔,是两团跳动的鬼火。陈墨的灵视穿透它的身体,看见里面缠着无数根细铁丝,每根铁丝都连着块磨刀石,而磨刀石里封印着密密麻麻的魂灵。
\"他们都是被傀儡害死的。\"阿昭的声音发抖,\"洛师傅失踪前,总说'刀有灵,磨刀如磨心'。可傀儡根本不懂,它只会把怨气越磨越深......\"
陈墨走近傀儡。铁锤砸下的瞬间,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是往生咒的残香。那是他用骨剑劈杀吞魂蛟时,剑身上沾染的气息。难道这傀儡与枉死城的因果有关?
\"阿昭,\"陈墨指着傀儡背后的铁链,\"这些链环上的符文,是不是'锁魂印'?\"
阿昭凑近看了看,脸色骤变:\"是!洛师傅说过,他曾用锁魂印镇压过邪修的刀灵。难道......\"
傀儡突然发出轰鸣。它挣断脚下的铁链,铁锤重重砸在地上,震得陈墨踉跄后退。阿昭的防风灯掉在地上,火光映出傀儡胸口的刻字:\"洛无涯·千磨·镇邪\"。
\"洛无涯......\"陈墨喃喃自语。他想起枉死城的陆昭,想起火山泥傀儡里的矿工,这些名字像根线,正把他引向某个被遗忘的真相。
第三章 磨刀心
傀儡的铁锤再次砸下。这次,它的目标不是砧子,而是陈墨。铁锤裹挟着黑色雾气,雾气里传来无数人的哭嚎——是被它磨过的刀所杀的魂灵。
陈墨召唤出骨剑。剑身上的往生咒亮起,雾气碰到光就消散了。傀儡的动作迟缓下来,牛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像被抽走了魂的木偶。
\"它在害怕。\"阿昭捡起防风灯,\"洛师傅说过,真正的刀该有魂,而不是被邪术操控。傀儡怕的不是刀,是......\"
\"是持刀人的心。\"陈墨接口。他想起自己在枉死城对陆昭说的话:\"刀不是凶器,是执念的载体。\"千磨傀儡的本质,不过是个放大执念的容器。
傀儡突然发出尖啸。它的铁链全部断裂,铁锤化作齑粉,背后的磨刀石纷纷坠落,在地上砸出深坑。陈墨看见,每块磨刀石碎裂时,都有道虚影飘出来:有穿铠甲的将军,有卖猪肉的屠户,有织布的妇人——都是被傀儡的刀反噬而死的人。
\"还我命来!\"
\"你磨的刀,杀了我儿子!\"
\"骗子!你说这刀能护我周全!\"
虚影们围着傀儡尖叫。傀儡的牛首开始剥落,露出里面苍白的脸——那是张年轻的脸,眉骨高挺,左眼角有颗泪痣,和阿昭长得一模一样。
\"洛无涯?\"陈墨震惊。
\"是我。\"虚影开口,声音沙哑,\"三十年前,我用千磨傀儡帮邪修铸'弑神刀',以为能保护铸城。可刀成之日,邪修却用它屠了全城。我悔恨至极,用锁魂印封印了傀儡,却被它的怨气反噬......\"
阿昭的眼泪掉在地上。她颤抖着伸出手,触碰父亲虚影的脸:\"爹,您说过要教我铸剑的......\"
洛无涯的虚影笑了,眼泪却流得更凶:\"阿昭,爹对不起你。爹被仇恨蒙蔽了眼,以为刀越利,越能保护人。可真正的刀,该是......\"
\"该是温暖的。\"陈墨接过话。他的指尖抵住洛无涯的虚影,亡灵之力如暖流般涌出,\"您看,阿昭还在等您教她铸剑;赵二的徒弟们在学您的手艺;铸城的孩子们,还盼着吃您做的糖画......\"
洛无涯的虚影开始透明。他看向阿昭,眼神里满是温柔:\"阿昭,爹的刀谱在锻炉下的暗格里。别记恨爹,要替爹......\"
话音未落,虚影彻底消散。千磨傀儡的残骸化作飞灰,露出下面埋着的铁盒——正是洛无涯说的刀谱。
第四章 新铸魂
铸城的清晨来得很慢。陈墨坐在铁匠铺门口,看阿昭翻出洛无涯的刀谱。阳光穿过薄雾,照在她年轻的脸上,泪痣像颗被擦亮的星子。
\"陈先生,\"阿昭合上刀谱,\"您说,刀真的有灵吗?\"
陈墨摸出骨剑。剑身上的往生咒泛着微光,那是洛无涯的执念、赵二的遗憾、所有被刀反噬的魂灵共同凝成的光。
\"刀是死的,人是活的。\"他说,\"灵不在刀里,在握刀的人心里。\"
阿昭笑了。她拿起砧子上的废铁,开始敲打。火星溅在她围裙上,像开了朵小红花。远处,老掌柜端着碗血酒走过来,脸上的刀疤不再扭曲,倒像朵绽放的菊花:\"阿昭,今儿个的酒,该是甜的。\"
陈墨起身告辞。他走到城门口时,听见身后传来锻铁的声响。那声音不再是刺耳的噪音,而是像首歌,唱着希望,唱着重生。
风里飘来糖画的甜香。陈墨回头,看见阿昭站在铁匠铺前,举着块刚铸好的刀胚冲他笑。刀胚上刻着两个字:\"守\"和\"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