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是被铁锈味呛醒的。
他躺在一张铺着猩红天鹅绒的工作台上,双手被皮带捆在两侧。天花板垂着数十具半透明的尸体,它们的皮肤被剥成薄如蝉翼的膜,像张悬挂的油画布,上面用鲜血绘制着扭曲的人体解剖图——心脏的位置被标成金色,血管是钴蓝色,连脑回沟都用细若游丝的银线勾勒。
\"醒了?\"
声音从阶梯上传来。陈墨抬头,看见个穿墨绿丝绒长袍的男人站在旋转楼梯顶端。他的金发用骨簪束起,左眼戴着水晶目镜,右眼瞳孔是流动的血红色——那是用某种活物的眼球改造的。最醒目的是他的右手,五根手指都戴着青铜指套,每枚指套上都刻着不同的符文,有的像火焰,有的像齿轮,还有的像骷髅头。
\"格剌西亚拉波斯·血瞳。\"陈墨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嗜血艺术家的领主,对吧?\"他能感觉到体内亡灵能量在躁动,那些被囚禁的尸骨正在共鸣,像在回应某种熟悉的召唤。
\"终于有人能叫对我的全名了。\"格剌西亚拉波斯抚掌轻笑,水晶目镜闪过幽光,\"前三任挑战者都死在自己的血画里,他们连我的名字都没问清。\"他走下楼梯,靴跟叩击大理石的声音像敲在人的心脏上,\"说吧,亡灵合成师,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陈墨盯着他腰间的青铜腰带——那上面挂着七把不同的匕首,每把刀柄都缠着人发。\"您的'血画工坊'在黑市悬赏榜排第三。\"他说,\"悬赏单上写着,您用活人血绘制《神曲》残卷,用婴儿骨雕刻《维纳斯的诞生》,还把三百个失败的艺术品做成了'会哭泣的雕塑'。\"他的灵视扫过那些悬挂的尸体,\"那些透明的膜......是人类的皮肤吧?您把他们活剥了当画布。\"
格剌西亚拉波斯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更灿烂:\"艺术需要代价!\"他指向墙上的血画,\"你看这幅《该隐之血》——用三百个背叛者的血混合朱砂,历经七七四十九天晾晒,才画出亚当夏娃被逐出伊甸园时的绝望。\"他的指尖划过最近的尸体,皮肤薄膜突然泛起涟漪,\"而这座《被缚的普罗米修斯》,用的是上周在火山口抓住的盗猎者,他的皮肤韧性刚好适合表现肌肉的张力......\"
\"够了。\"陈墨打断他,\"您杀的人,都是因为他们的血'不够红',或者骨头'不够美'?\"
\"不。\"格剌西亚拉波斯的水晶目镜突然亮起红光,\"他们是因为不够'艺术'。\"他张开双臂,\"你知道吗?人类最完美的作品,是痛苦与美的结合。就像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如果他用的是活人雕刻,当凿子敲进皮肤的瞬间,大卫的眼泪会比大理石更动人。\"他的目光落在陈墨身上,\"而你,亡灵合成师,你操控的尸体是没有灵魂的傀儡,它们不懂痛苦,不懂美,所以......\"他从腰间抽出最短的那把匕首,\"我要用你的骨,做一件真正的艺术品。\"
匕首划破空气的声音刺耳。陈墨本能地侧头,刀锋擦着他的耳垂划过,在工作台上留下半寸深的刻痕。与此同时,他体内的亡灵能量爆发,捆绑双手的皮带\"咔嚓\"断裂。他翻身滚下工作台,指尖凝聚出黑色骨粉,在地面画出六芒星阵——那是拜蒙教的星轨符文,能暂时封锁空间。
\"雕虫小技。\"格剌西亚拉波斯不屑地挥手,一道血光撞向六芒星阵。血光穿透符文,在陈墨胸口炸开,他感觉有滚烫的液体溅在脸上——是血,但不是红的,是泛着紫光的,带着化学试剂的刺鼻味。
\"这是用曼陀罗汁、蝰蛇毒和活人胆汁调配的'艺术之血'。\"格剌西亚拉波斯旋转匕首,\"它能腐蚀普通亡灵的能量,让你的骨粉变成粉末。\"他的目光扫过陈墨风衣内袋的亡灵手札,\"不过......我很好奇,你这位'调和者',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陈墨抹了把脸上的血,发现那液体接触皮肤后正在腐蚀他的表皮。他咬牙撕开衣袖,露出缠着骨粉绷带的手臂——那是用深渊领主脊椎骨磨制的,能抵抗大部分腐蚀。
\"您说的'调和者',是指能平衡生死的人。\"他说,\"而您所谓的'艺术',不过是把死亡当玩具。\"他指向墙上的血画,\"那些被您剥皮的死者,他们的灵魂还在痛苦地尖叫。我能听见,就在这些皮肤薄膜后面。\"
格剌西亚拉波斯的瞳孔骤缩。他突然抬手按在最近的血画上,皮肤薄膜剧烈震颤,里面传来模糊的呜咽。他的表情扭曲,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住口!他们只是材料!材料!\"
\"不,他们是人。\"陈墨的声音突然低沉,他的灵视里,那些皮肤薄膜下确实漂浮着半透明的灵魂,它们的身体被撕成碎片,却仍在努力聚合成人形,\"您看,他们在哭。\"他指向其中一幅血画,\"那个金发女孩,她死的时候才十六岁,手里还攥着给母亲的信。您把她的皮肤剥下来当画布,却不知道她的灵魂还在信纸上写着'妈妈,我会永远爱您'。\"
格剌西亚拉波斯的身体开始发抖。他猛地扯下那幅血画,用力撕成碎片。碎片飘落时,陈墨看见金发女孩的灵魂终于获得自由,化作光点融入天花板的光晕。
\"你......你怎么能看见灵魂?\"他的声音里带着恐惧。
\"因为我和它们一样。\"陈墨举起右手,掌心浮现出团幽蓝火焰——那是亡灵能量的具象化,\"死亡不是终点,是另一种存在形式。您所谓的'艺术',不过是把鲜活的存在变成死物,而我......\"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悬挂的尸体,\"能让它们重新'活'过来,用另一种方式讲述故事。\"
话音未落,陈墨的身影突然消失。格剌西亚拉波斯慌忙挥舞匕首,却只砍中空气。下一秒,陈墨出现在他身后,指尖抵着他的后颈——那里有个凹陷,是他水晶目镜的弱点。
\"你以为我会和你比拼匕首?\"陈墨轻笑,\"我可是亡灵合成师,最擅长用你的'艺术'反制你。\"他的另一只手撒出黑色骨粉,骨粉接触空气后凝结成骨架,正是格剌西亚拉波斯剥取皮肤的那三百个死者的骨骼。
\"不!\"格剌西亚拉波斯尖叫着后退,却被自己的血画绊倒。他撞翻了桌上的试剂瓶,绿色、紫色、黄色的液体在地上流淌,混合成诡异的颜色。
\"这是您的'艺术工坊'。\"陈墨的声音里带着悲悯,\"您用痛苦创造'美',却忘了真正的艺术,是让痛苦终结。\"他的指尖凝聚出星轨能量——那是拜蒙教他的技巧,\"现在,我为您创作最后一幅画。\"
骨粉骨架迅速组装,在空中形成巨大的画框。陈墨的亡灵能量注入其中,画框里浮现出格剌西亚拉波斯的生平:从第一次用乌鸦血涂鸦,到剥下第一个活人的皮肤,再到今天。每一笔都用他的\"艺术之血\"绘制,画面里的他逐渐扭曲,最终变成一具被钉在十字架上的骷髅,胸口刻着\"艺术终将归于死亡\"。
\"不......这不是艺术......\"格剌西亚拉波斯的声音越来越弱,他的身体正在透明化,\"真正的艺术应该......应该永恒......\"
\"永恒?\"陈墨指向窗外,那里有群孩子正在追逐蝴蝶,\"真正的永恒,是爱,是希望,是生命延续的可能。\"他的指尖轻点,格剌西亚拉波斯的灵魂被包裹在骨粉中,\"我会把你放进亡灵图书馆,让你的'艺术'永远警示后人——死亡不是素材,生命才是最伟大的杰作。\"
格剌西亚拉波斯的灵魂在骨粉中挣扎,最终化作光点,融入陈墨的亡灵手札。手札的扉页上,自动浮现出一行新字:\"致所有迷失的艺术家:真正的美,在于让生命绽放,而非让它凋零。\"
---
工坊外,晨光穿透云层。
陈墨站在门口,看着警卫队押着几个幸存的助手离开。那些助手的眼中没有了恐惧,反而带着释然——他们终于从\"艺术\"的枷锁中解脱。
\"做得好。\"
声音从身后传来。陈墨转身,看见个穿灰袍的老者,手里捧着本泛黄的《艺术史》。老者的左眼戴着同样的水晶目镜,但里面没有疯狂,只有温和的光。
\"您是......\"
\"格剌西亚拉波斯的老师。\"老者微笑,\"三百年了,终于有人能让他明白,艺术的终点不是毁灭,而是传承。\"他从袖中取出块青铜徽章,\"这是'艺术与生命'协会的徽章,我想邀请你加入。我们致力于用知识守护生命,用艺术传递希望。\"
陈墨接过徽章。徽章上刻着调色盘与骨笛交叉的图案,和他亡灵手札的封面有几分相似。
\"我接受。\"他说,\"但有个条件——以后所有'艺术创作',都必须有生命的参与,而不是牺牲。\"
老者点头:\"这正是格剌西亚拉波斯最后明白的道理。\"他指向远处的城市,\"去看看吧,那里有位诗人正在写一首关于'骨与花'的诗,他说要纪念今天。\"
陈墨走向城市。晨风中飘来花香,混合着若有若无的墨香。他摸了摸胸口的亡灵手札,那里多了一页新记录,字迹是格剌西亚拉波斯的灵魂留下的:\"致陈墨:谢谢你让我看见,死亡之外,还有春天。\"
阳光洒在他的肩头。陈墨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觉醒灵视时,看见的不是亡灵,而是母亲临终前的笑容——那是他用生命守护的最后温度。
或许,真正的调和,从来都不是对立,而是理解。
就像他用亡灵的能量守护生命,就像格剌西亚拉波斯最终用死亡的作品诠释生的意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