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记工坊内,李恪蹲在原料堆旁,指尖捻着灰白石灰石粉和暗红黏土,眼神亮得惊人。
石灰石…黏土…南山肯定有石膏!
水泥!
前世高耸的摩天大楼、坚硬如铁的高速公路、固若金汤的大坝画面瞬间涌入脑海。
在这夯土、三合土为主的大唐,水泥一出,就是降维打击!
盖房、修路、筑城…哪样不是金山银山?
“铁头!”李恪猛地起身,声音压不住亢奋,“快!把烧窑手艺最老道、心思最细、嘴巴最严的老把式找来!立刻!”
正跟人吹嘘世家笑话的王铁头一愣,看他眼神发亮,知道又有大动静,二话不说冲了出去。
“再派快马去南山!拉最好的细石灰石和黏土!还有,打听清楚,附近有没有石膏矿!一种白色、偏软的石头(寒水石)!要快!”李恪语速飞快。
很快,几个沉稳老窑工被带来。
李恪指着原料:“几位师傅,试烧新东西‘胶泥’。我说,你们做。每一步,半点不能差!”
工匠们将石灰石、黏土细细研磨成粉。李恪心里默算比例:三份石灰石,一份黏土。又让人把烧炉剩下的煤渣筛出细粉,掺入少量。混合好的粉料送入改造过的小窑。
“火要稳!温度要高过烧陶!”李恪守在窑口反复叮嘱,“烧透!料子发红发亮结成硬块才行!”
窑火熊熊,热浪灼人。老窑工轮班盯着,汗流浃背,无人抱怨。他们见识过李恪弄出琉璃的神奇。
烧了大半天,停火。窑温稍降,拖出几块暗红坚硬的块状物——熟料。
“砸碎!磨!越细越好!”李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熟料被捣碎研磨,最终成一堆不起眼的灰粉。李恪又加入快马寻回的石膏粉(寒水石),按极小比例混合均匀。
灰扑扑一堆,毫不起眼。
“郎君,这…成了?”王铁头凑近,满脸怀疑。工匠们也都面面相觑。费这么大劲,就为这堆灰?
李恪不答,拎起水桶,让人搬来河沙。“看好了!”他挽袖亲自动手,按比例混合水泥粉、沙子、水。
灰粉、沙、水翻滚,很快变成一盆粘稠灰暗的泥浆。
“这不就是稀泥?”年轻工匠嘀咕。老工匠们也摇头。王铁头欲言又止。
李恪不理,端起木盆走到库房门口一处被车轮压坏的坑洼地。抄起瓦刀,将灰泥浆仔细抹进破损处,压实抹平。
灰扑扑一滩,覆盖了土坑,毫不起眼。
“等它干透,明早来看。”李恪拍拍手。
众人狐疑散去。王铁头看着那摊灰泥,直叹气,觉得钱打水漂了。
一夜过去。
天刚亮,库房方向猛地传来惊呼:“天爷!快来看!!”
工匠们惊醒涌去。王铁头跑最快,挤开人群一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昨天那滩软泥,竟变得平整光滑!浅灰色,表面坚实异常!硬得像块整石!
一工匠蹲下用力按,纹丝不动!曲指“咚咚”敲击,声音清脆如击石!
“硬…真硬了!”声音发颤。
“我试试!”另一工匠不信邪,抡起小铁锤,小心翼翼敲向边缘。
“铛!”
一声金石脆响,震得众人耳膜嗡嗡!
所有人目瞪口呆!一夜之间,软泥变硬石?!点泥成石?!
“神了!郎君神了!”工匠们围着那坚硬地面,敬畏地看着李恪。王铁头激动得满脸通红:“郎君!这‘胶泥’…神物啊!”
“小意思。”李恪心落肚里,“来,砌段墙试试!”
工匠们热情高涨。在李恪指挥下,用水泥砂浆(水泥+沙+水)代替黄泥浆。灰浆粘稠,砖块砌上去稳稳当当,速度飞快。不到一个时辰,一段一人高、丈许长的矮墙立起。
砂浆稍干,李恪直接抬脚踩上墙头!在众人倒吸冷气中,稳稳站住,还用力蹦了两下!
矮墙纹丝不动!
“我的娘…”有工匠腿软。
闻讯赶来的秦红梅,正见李恪在墙头蹦跶。她柳眉微挑,上前伸出纤指,指甲在未干透的灰色砖缝上狠狠一抠!
只留下一道浅浅白痕。
秦红梅收回手,清冷的眸中难掩惊异,半晌才道:“此物若用于筑城,坚不可摧。”
“坚不可摧!”四字如火星,瞬间点燃所有工匠的心!看向李恪的眼神,已带狂热。
李恪心里乐开花,面上淡然。他跳下墙,又让人用木板围框,倒入更稀水泥浆抹平。“这叫水泥板,干透更结实。”
忙完才想起杜明月之约。他匆匆洗漱换衣,临出门揣上一小包水泥粉。
杜府“澄心斋”。
杜明月一身淡青襦裙,素雅清新,亲自为李恪斟茶:“殿下拨冗前来,明月惶恐。”
“杜小姐相邀,恪岂敢怠慢。”李恪含笑接过。
品茗闲谈间,话题转到恪记琉璃。杜明月对世家闹剧莞尔,对李恪“秘方”隐含赞叹。
这时,丫鬟匆匆低语。杜明月微蹙秀眉:“后园通‘听雨轩’的卵石小径又冲坏了?前几日不是刚修?”
“回小姐,”丫鬟委屈,“那处低洼,雨大泥浆淌,卵石根本固定不住…”
杜明月轻叹。
李恪心中一动!机会!他放下茶盏:“哦?小径又坏了?杜小姐若不嫌,容我试试?正好带了点新‘胶泥’,或许比黄泥管用。”
“‘胶泥’?”杜明月美眸闪过一丝好奇。
“匠作小把戏,或可一用。”李恪坦然起身。
杜明月见他眼神真诚,略一沉吟:“如此,有劳殿下。”
后园听雨轩旁。一段卵石小径泥泞不堪,卵石散落,露出湿滑黄泥。
李恪撸起袖子,露出结实小臂。让仆役取来河沙清水。在杜明月及众人好奇注视下,他打开纸包,将水泥粉、沙子、水混合搅拌成灰泥浆。
随即,他麻利清理破损处烂泥松石,仔细填抹灰浆,将卵石一颗颗稳稳嵌回,最后抹平表面。动作干净利落,不像王爷,倒似经验老道的匠人。
杜明月立于回廊下,看着他沾泥的衣袖和专注侧脸,眸光微闪。
“好了!”小半个时辰完工,“等干透就结实了。此‘胶泥’干后,水冲不动。”
杜明月看去,新补路面平整,卵石被牢牢嵌住,与旁边泥泞老路对比鲜明。她蹲身,纤指轻按尚湿的灰色“胶泥”,触手坚硬。
“殿下这‘胶泥’…果然奇妙非凡。”她抬首看向李恪,眼中异彩涟涟,“省时省力,远胜寻常泥灰。明月今日,大开眼界。”
李恪见她欣赏,心里比蜜甜。两人园中漫步,气氛轻松愉悦。
李恪前脚刚走不到一个时辰,长孙冲后脚就风风火火闯进恪记!
“恪哥!恪哥!神了!你那‘胶泥’神了!”长孙冲满脸放光,激动得语无伦次。他刚亲眼看到那敲起来铛铛响的地面、李恪蹦上去纹丝不动的矮墙、正在凝固的坚硬水泥板!还听说了杜府小径的神速修补!
“我全看见了!”他一把抓住李恪胳膊,“修房铺路!这玩意儿快得吓人,结实得要命!卖给工部修城墙官道,得省多少人工钱粮?长安城里那些勋贵富户修园子,谁不想又快又牢靠?这得赚多少?!恪哥!金山银山啊!”
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李恪脸上。
李恪笑着拨开他手:“急什么?好东西,得让人先看到、用到,知道它的好。”他心里盘算的更大。工部?富户?那只是开始。
仿佛印证他的话,傍晚时分,酝酿已久的乌云终于兜不住了。一声闷雷炸响,豆大的雨点噼啪砸落,顷刻间连成白茫茫一片!
一场罕见暴雨,席卷长安!
雨水在恪记新修的水泥地面迅速汇流,顺沟而下,地面坚实如初。
杜府后园那条刚补好的小径,卵石牢牢嵌在灰色“胶泥”中,任凭雨水冲刷,岿然不动,与旁边瞬间又变得泥泞不堪、卵石浮动的老路,形成刺眼对比。
而整个长安城,却陷入一片泥泞地狱!
除了朱雀大街等少数石板主路水流成河,城内各坊间小路、城外官道,尽是黄土铺就。
暴雨之下,迅速化为泥浆沼泽!
车马深陷,行人举步维艰,稍不留神便摔个满身泥污。坊内低洼处积水成潭,浑浊泥汤肆意横流,一片狼藉。
咒骂声、车轮陷泥的刺耳吱嘎声、骡马惊嘶声,在哗哗雨声中此起彼伏。
李恪站在恪记工坊大门廊檐下,望着外面白茫茫的雨幕,听着远处传来的混乱喧嚣。
雨水顺着瓦当滴落成线。他的目光穿透雨帘,死死盯住坊外那条被雨水泡得稀烂、面目全非的黄土路。
工坊内,水泥地面干爽坚固。杜府中,新补小径安然无恙。而整个长安,却在泥泞中挣扎沉沦。
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照亮他的脑海!
机会!天赐良机!
他猛地转身,对身后同样望着雨幕的王铁头等人,声音斩钉截铁:
“召集所有熟手!备足石灰石、黏土、石膏、煤渣!等这天一放晴…”
他手指猛地指向坊外那条泥泞不堪、象征着整个长安交通困境的烂路,眼中精光爆射:
“咱们就从西市大门口开始,用这‘水泥’,给长安城铺一条真正的‘金石大道’!一路铺到咱们‘醉仙楼’!让全长安的人都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