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大人!”
王室近卫的呼喝声,如同惊雷炸响。
兵刃出鞘的摩擦声尖锐刺耳,混杂在一起,瞬间将本就绷紧到极限的气氛彻底引爆。
他们如临大敌,动作整齐划一,瞬间组成了一道钢铁壁垒,将维克托·雷恩团团围在中央。
数十道冰冷、淬着杀意的目光,死死锁定艾伦和他身后那尊雕像般的守备队员。
汉斯等人也不甘示弱。
他们的装备远不如王室近卫精良,身上的皮甲布满了磨损的痕迹。
可那股子从雪原的严酷中磨砺出的悍不畏死的气势,丝毫不退让。
他们再次举起长矛,矛尖的寒光与近卫们的剑锋遥遥相对,形成一种脆弱而危险的平衡。
雪地上,那名刺客的血,像一朵妖异盛开的花。
那死不瞑目的双眼圆睁着,瞳孔中还残留着电光石火间最后的惊骇。
“怎么会这样!”
维克托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挥舞着手臂,仿佛想驱散眼前这荒谬而血腥的景象,更像是在驱散内心不断滋生的恐慌。
“我的队伍里怎么会有刺客!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艾伦没有去看地上那具正在变冷的尸体。
他的注意力,反而完全落在了那名依旧保持着投矛姿势的霜寒龙卫身上。
龙卫一击得手,便如磐石般钉在那里。
那致命的一击,那贯穿胸膛的血腥,似乎都与他毫无关系,他只是一件完成了使命的工具。
“维克托大人。”
艾伦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在这片混乱的喧嚣中,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瞬间压下了所有的杂音。
“看来,有人想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一些。”
维克托猛地转向艾伦,华贵的法袍之下,他的身体因为无法遏制的激动而微微起伏。
“艾伦·伊思塔伦!”
他的声音拔高,带着质问的尖锐。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我的随从会刺杀你?而你的人,又为什么会杀了他?”
“解释?”
艾伦向前走了两步。
这个动作让最前排的王室近卫们一阵骚动,剑锋又向前递出几分。
艾伦无视了那些几乎要触及他胸膛的利刃。
“大人,您不觉得,现在最需要解释的人,是您自己吗?”
“我?”
维克托的音量更高,仿佛被这句话刺伤了尊严。
“如果我今天死在这里。”
艾伦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进维克托惊惶的心湖。
“死在您带来的‘文书’手上。”
“您觉得,王都会怎么看待这件事?”
他停顿了一下,让恐惧有足够的时间在维克托心中发酵。
“一位国王派来的钦差,带着伪装的刺客,在光天化日之下,于领地中刺杀了国王的次子,一位实封亲王。”
“这罪名,您,承担得起吗?”
维克托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和地上的雪一样苍白。
旁边的近卫队长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扶住了他。
他不是傻瓜。
艾伦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锥子,毫不留情地刺破了他所有虚张声势的伪装,刺破了他最后的侥幸。
他带来的文书,竟然是刺客!
如果艾伦真的死了,真相如何已经不再重要。
他维克托,就是唯一的凶手,是这场惊天阴谋中,最显眼、最无可辩驳的替罪羊。
“搜!”
维克托几乎是咆哮着下令,声音嘶哑,充满了败犬般的狼狈。
他指着自己带来的那些随从,那些同样面色惨白、瑟瑟发抖的文书与仆役。
“给我仔细地搜!一个一个地查!看看还有没有同党!”
王室近卫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粗暴地将那些文书和仆役推搡到一边,开始毫不客气地搜身,金属扣件与衣物摩擦的声音,混合着低低的啜泣与惊呼,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艾伦静静看着这一切,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那名终于收回了战矛,重新立于他身侧的霜寒龙卫。
“你,叫什么名字?”
那龙卫微微偏过头,覆盖着寒霜的头盔之下,冰蓝色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转向艾伦。
他的声音,仿佛是冰块相互摩擦发出的声响,不带任何人类的起伏。
“编号,霜七。”
“霜七……”
艾伦重复了一句,像是在品味这个代号。
他随即转向维克托。
此刻,维克托正死死盯着霜七,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惊疑而无法控制地抽动着。
“大人,我的这位护卫,刚才救了我的命。”
艾伦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
“从某种意义上说,也间接救了您。您不道谢也就罢了,为何用这种目光看他?莫非,您觉得他做错了?”
维克托没有理会艾伦言语中的陷阱。
他推开身前碍事的近卫,一步步走向霜七。
那双原本精明锐利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探究、怀疑,还有一丝深藏的畏惧。
“他,不一般。”
维克托指着霜七,声音干涩。
“刚才那一击,那份反应,那种精准,太快了,快到不像是人类能做到的。普通士兵,绝不可能有这样的身手。”
“特殊时期,自然需要特殊的护卫。”
艾伦不紧不慢地回答,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摘下你的头盔。”
维克托的语气再次变得强硬,这似乎是他挽回颜面的最后尝试。
他的命令不容置喙,甚至伸出手,似乎想要亲自去摘。
“我要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
霜七纹丝不动,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也仿佛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维克托命令的无声蔑视。
艾伦再次上前,恰到好处地挡在了霜七和维克托之间。
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界限感。
“维克托大人,调查刺客是您的职责,这一点我全力配合。”
“但检查我的护卫,似乎已经超出了您作为钦差的权限。”
“如果他是你豢养私军的一员呢?”
维克托毫不退让,他感觉自己抓到了一个关键点,一个可以反击的突破口。
“一个拥有如此可怕实力的士兵,绝不是区区边境领地的守备队能有的!”
“大人,您是想说,我的护卫不该救我?”
艾伦的语气骤然冷了下来。
“还是说,您其实更希望我被刺杀成功,好让您现在就能撇清干系?”
“我不是这个意思!”
维克托有些急躁,他发现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会被对方引向一个更深的逻辑怪圈,每一步都踩在陷阱里。
就在这时,一名近卫队长快步走到维克托身边,压低了声音,神色凝重地报告。
“大人,刺客身上搜出了这个。”
他的手心里,托着一枚小巧的金属徽记。
徽记的材质普通,但上面的图案却让空气再次凝固。
那是一颗黑色的狼头,眼神凶狠,獠牙毕露。
“黑木领?”
维克托拿起那枚徽记,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个危险的针尖。
黑木领与银霜领接壤,其领主是埃德温王子最坚定、最激进的支持者之一。
这个发现,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最后的挣扎。
艾伦也看到了那枚徽记,心中泛起一丝冷笑。
这出戏码,倒是越来越精彩了。
嫁祸,还是双重嫁祸。
埃德温不仅想用这次刺杀除掉自己,还想顺便把维克托也拖下水。
即便维克托能侥幸脱身,一个“调查不力”导致刺客牵扯出埃德温盟友的罪名,也足以让他无法再公正地完成所谓的“调查”。
冷汗,从维克托的额角渗出,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
如果刺客是黑木领的人,那整件事的性质就彻底变了。
他这次前来,本是奉埃德温的岳父,那位权势熏天的内政大臣罗兰之命。
现在,刺客却牵扯到了埃德温的另一个重要盟友。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颗被随意摆放在棋盘上的棋子,被一只看不见的、充满恶意的巨大手掌随意摆布,随时可能被牺牲掉。
“艾伦……殿下……”
维克托的声音干涩无比,连称呼都在不自觉间变了。
“看来,我们……我们都低估了某些人的险恶用心。”
“现在您明白,谁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了?”
艾伦向前一步,靠近了他。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特的、足以安抚人心的力量。
“维克托大人,我相信,您绝不希望成为这场阴谋的牺牲品,对吗?”
维克托抬起头,看着艾伦。
这个不久前他还视为可以随意拿捏的落魄王子,此刻却显得异常镇定,深不可测。
他再看看那名依旧如同冰雕般沉默的护卫“霜七”,心中的疑虑虽然没有完全打消,但求生的本能已经压倒了一切。
他疲惫地摆了摆手,示意手下的近卫们收起武器。
“艾伦殿下说的是。”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妥协。
“看来,这次的调查,确实存在一些……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