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撇撇嘴,摇头晃脑:“她?我看悬!张耀那不是人的玩意儿,肯定瞒着她呢!可怜见的,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自家闺女丢了怕是还蒙在鼓里!”
话音刚落,陈桃花提着个篮子从村外头慢慢走近。
篮子里是她刚从地里剜来的野菜。
几个说闲话的婆娘一见她,立刻都闭了嘴,相互使了个眼色。
王婶子脸上讪讪的,勉强打了个招呼:“桃花,回……回来了。”
陈桃花应了一声,正预备从她们旁边过去。
冷不防,身后飘来几句压低的议论。
“真是造孽哦,闺女被卖了都还不知道……”
“张耀那个天杀的,为了那点赌账,什么事做不出来!”
陈桃花的脚步骤然停住,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
她豁然转过身子:“你们……你们刚才在说啥?啥叫闺女被卖了?”
几个婆娘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没人作声。
还是陆小凤,她把心一横,站了出来:“桃花,你还不知道?张耀他……他把你家二芸卖给拍花子的了!”
“你放屁!”陈桃花手一松,篮子“哐当”掉在地上,野菜滚得到处都是。
“俺家二芸好端端的在家待着呢!”
陆小凤斩钉截铁:“还能有假?!我老婆子看得真真儿的!就昨天黑灯瞎火的时候,俩来路不明的汉子,从你家门里出来,手里头就牵着个丫头片子!张耀那杀千刀的,还在后头点头哈腰地送呢!”
陈桃花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身子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胡说!你胡说八道!”她尖声反驳,声音都劈了叉,“俺家二芸明明在屋里睡觉,好端端的!”
王婶子在旁边添了把火,幽幽叹了口气:“妹子,你回去瞅瞅不就全明白了?张耀那男人,为了填他那赌窟窿,还有啥事儿是他干不出来的?”
陈桃花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再也顾不得地上的野菜,也顾不得那些戳心窝子的话,拔腿就往家里狂奔。
这一路,她也不晓得摔了多少个跟头,鞋都跑掉了一只。
“砰”一声撞开院门,她踉踉跄跄冲进屋里。
“二芸!大芸!我的娃儿啊!”
屋里头空荡荡的,死一般的寂静。
哪里有闺女的影子!
陈桃花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无底深渊,冰凉刺骨。
她眼前一黑,差点儿就那么晕厥过去。
“二芸……我的二芸……”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娘回来了……娘回来了啊……”
空荡荡的屋子,只有她自己的回声。
她像是疯魔了一般,在屋里屋外,柜子顶上,床底下,犄角旮旯都翻了个底朝天。
没有!什么都没有!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陈桃花“噗通”一声瘫跪在冰冷的地上,泪水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怎么也止不住。
就在陈桃花哭得肝肠寸断,几乎要昏死过去的时候,院门外,隐约传来了孩子们的嬉闹声。
“娘!娘!我们回来啦!”
熟悉的声音!是二芸!
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蹦蹦跳跳地蹿了进来,手里还攥着几朵不知名的小野花。
“娘,你咋啦?咋哭了?”大芸也跟在后头,一进门就瞧见陈桃花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小脸蛋儿顿时吓得煞白。
陈桃花霍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两个活生生的闺女就站在她跟前!
她疯了一样扑过去,将两个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力气大得几乎要将她们揉进自己骨血里。
“我的心肝儿啊!你们上哪儿去了?吓死娘了!娘找不着你们啊!”
二芸被勒得有点喘不过气,奶声奶气地回话:“娘,我们……我们去小河边耍水了。”
“爹还在山上呢,他让我们先回家等着。”
大芸怯生生补了一句。
这话像一瓢凉水,勉强浇熄了陈桃花心头的一点火。
孩子们没事就好。
可那些婆娘嚼的舌根子,难道是空穴来风?
张耀那个杀千刀的,外头欠了一屁股的赌债!
他真能干出卖闺女抵债的事!
这念头更毒,更狠,在她脑子里横冲直撞,搅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她死死抱着两个闺女,泪珠子却不争气地往下滚。
家里这段日子,米缸突然满了,柜子里也添了肉,还有那些崭新的布料……
这些东西,究竟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就凭张耀那个不着调的货色?他要有这本事,猪都能上树了!
除非……除非真像陆小凤她们说的那样!
想到这里,陈桃花通体冰凉,打了个寒噤。
……
日头偏西,天边被晚霞烧得通红。
张耀抄着手,嘴里哼着不成调的荤段子,脚步轻飘飘地往家走。
他那神秘空间里,足足三十八只野鸡,只只肥硕!
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元啊!
这回出手,起码能换个几十块大洋!
明儿一早,他就去找肖媛媛那个小娘们,把这批货一倒腾,往后的好日子,就指日可待了!
“桃花!老子回来啦!”
他一把推开院门,声音里带着一股子按捺不住的得意和兴奋。
院子里却静悄悄的,冷锅冷灶。
往日里,媳妇早就迎出来了,哪会像今天这般毫无动静?
张耀心里“咯噔”一下,沉甸甸的。
他几步闯进屋里。
昏暗的光线里,陈桃花就那么木呆呆地坐在床边。
两个闺女已经睡熟了,被她紧紧箍在怀里,勒得死紧。
她的脸惨白一片,眼圈红肿不堪,留着刚狠狠哭过的痕迹。
“桃花,你这是咋了?”张耀心里发慌,赶紧凑上前去。
“是不是哪里不舒坦?”
“莫不是肚子又不舒服了?”他试探着问,声音都有些发虚,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陈桃花的头颅,缓慢又沉重地,一点点抬了起来。
她脸上带着冰冷的表情,声音从她喉咙里挤出来,又干又涩,每一个字都砸在张耀心上。
“张耀。”
“我问你。”
“咱家米缸里突然满出来的米,柜子里那些肉,还有那些新扯的布料……”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
“你给我从实招来!”
“这些东西,到底是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