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宋玉兰是不是故意的,马巧玲还是忍不住好奇,凑过去瞥了一眼。
放大镜里,宋锦宁的眼睛被骤然放大,就那么直直地、静静地盯着前方,那目光仿佛能穿透镜片,直刺人心底。
马巧玲吓得浑身一激灵,猛地缩回身子,瞪圆了眼睛质问宋玉兰:“你什么意思?!”
宋玉兰慢条斯理地收回放大镜和照片,连同信封一起塞回挎包,眼皮都没抬:
“你不明白?行,那我就再说一遍,我妈留给我的东西,一针一线,一个铜板,你都得给我吐出来!”
马巧玲那句“没有”卡在喉咙里。
她看着宋玉兰那副十拿九稳的神情,还有她口中那卷不知真假的录音带。
她不敢赌。
她太清楚宋玉兰了,要真有那东西,这小贱人绝对敢把它塞进厂区广播室的大喇叭里放!到时候,她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宋玉兰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逼近一步,冷冷地道:“后天下午,东西没摆在这儿……”
她故意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大后天,宋倩倩那风光的婚礼,我就让你们母女俩彻底出大名!”
说完,她一把拽起陆奕辰的手腕:“我们走!”
陆奕辰心领神会,立刻起身,高大的身影紧跟着宋玉兰的步伐向外走。
马巧玲伸了伸手,终究没敢拦,她怕极了宋倩倩的婚礼出半点纰漏,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扬长而去。
她气得浑身发抖,脸皮扭曲得不成样子,这下真是被宋玉兰捏着鼻子走了!
门刚关上,一直阴沉着脸的宋倩倩就冲了过来,一把抓住马巧玲的胳膊:
“妈!宋玉兰她怎么会知道她妈留了东西?你到底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
马巧玲本就憋着一肚子邪火,被女儿这么一质问,瞬间炸了:
“问什么问!都是你个没用的东西!当初你要是有本事嫁了陆建之,能有今天这糟心事?!”
宋倩倩也火了,尖声反驳:“这能怪我?!当初算计宋玉兰,你也是点头同意的!”
“行了行了!”马巧玲烦躁地挥开女儿的手,“让我清静会儿!想想办法!”
宋倩倩恨恨地跺了跺脚,转身冲回自己房间。
她实在想不通,那个一向好拿捏的宋玉兰,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难缠了?
宋玉兰心里明白,不是自己突然变厉害了,而是她捏准了马巧玲的命门,逼得对方不得不就范。
她心情极好,牵着陆奕辰的手下楼,边走边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得意:
“你瞧见她刚才那模样没?啧啧,气得脸都绿了,估计比生吞一百只蟑螂还恶心吧!”
陆奕辰有些好奇:“照片上真能看到手镯项链?”
宋玉兰狡黠地眨眨眼,轻笑出声:“当然没有!是我用铅笔尖儿轻轻描上去的,不凑近细看根本瞧不出来。至于金锁片什么的,我压根儿不知道有没有,反正首饰不就那几样嘛。”
她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刚才我故意先用放大镜对准我妈的眼睛,放大给她看。心里有鬼的人,最怕看死人眼,尤其是我妈那双眼睛……你没见马巧玲,跟见了活鬼似的,脸唰地就白了!”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声音里透着股灵动的顽皮劲儿。
陆奕辰忍不住也笑了,没想到她这招“引蛇出洞”用得如此巧妙。
“你不怕她这两天偷偷把东西藏起来?”陆奕辰提醒道。
宋玉兰胸有成竹:“不是让高大哥派人盯着了吗?只要东西还在她那屋里,没转移出去,后天我来,她就没那么容易耍花招了。”
陆奕辰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语气里带着欣赏:“你很聪明。”
宋玉兰毫不谦虚,眼睛弯成了月牙:“嗯,我也觉得我挺聪明的!”
正说着,远远就看见郭秀英朝这边张望。尽管陆奕辰腿脚不便,郭秀英还是觉得两人牵着手走路“扎眼”。
她立刻迈着小碎步,一脸八卦地凑到宋玉兰跟前:“哟,玉兰,回娘家啦?”
宋玉兰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郭姨早啊。”
她对郭秀英谈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这人没啥坏心,就是那张嘴太能传话。
郭秀英的目光像探照灯似的在陆奕辰身上扫了几个来回:
“对象长得可真精神!玉兰有福气!是来看你爸妈的吧?”
宋玉兰知道她想打听什么,故意把话头引向马巧玲:
“不是呢。是马巧玲说,我妈给我留了些东西,让我过来拿。可能还没收拾利索,约了后天下午再来取。”
郭秀英的眼睛瞬间亮了:“哦?都留了啥好东西啊?”
宋玉兰含糊地摇摇头:“我也说不准呢,听那意思,好像是些首饰吧。”
这模棱两可的回答瞬间点燃了郭秀英的想象力。
她敷衍地又寒暄了两句,就扭着胖胖的身子,急匆匆地往家属院里几个“信息集散地”赶去,显然是要去传播这新鲜出炉的“大新闻”。
看着郭秀英远去的背影,宋玉兰对陆奕辰努努嘴:“瞧见没?我们厂区出了名的大喇叭。只要她耳朵里刮进一丝风,就能给你编排出全套有鼻子有眼的故事。以前,我可没少让她关照,在外头出名呢。”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认真地看着陆奕辰的眼睛:
“陆奕辰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关于我的闲言碎语吗?”
陆奕辰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用力握紧宋玉兰的手,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深深的愧疚和疼惜:
“不在意。那不是你的错。”
宋玉兰眼眶微热,笑容却更灿烂了:“谢谢你,陆奕辰!以后,我一定会对你特别特别好。”
在这个年代,新婚之夜的那层膜是许多男人心头的刺,更何况是现在。
陆奕辰的这份理解和宽容,像搬走了压在她心口多年的大石,让她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两人边走边聊。
陆奕辰向来话少,宋玉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也没察觉他偶尔的心不在焉。
快到家属院大门口时,宋玉兰眼尖地发现田采花正缩在门外墙角,跟一个修鞋匠嘀嘀咕咕,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家属院里面,显然是在打探马巧玲的消息。
宋玉兰心中清楚。
田采花没直接冲进来闹,估计是被张广文狠狠威胁过了,敢闹就离婚!而田采花最怕的就是被扫地出门!
她冷冷地扫了田采花一眼。看来,还得找个机会,给这把火添点柴才行。
回到家,宋玉兰安顿陆奕辰在院子里喝茶、听收音机。
她自己则搬了个小凳子,在旁边的石桌上铺开纸笔,开始写写画画。
三个摊位的转租计划在她脑中成形,不过这事,倒是不急在这一时。
两个店铺全做弄成快餐店,其中包括各种卤味,可惜现在没有抽真空的小机子,要不还能把卤味做成真空包装,方便旅客买了带上车。
宋玉兰撑着下巴,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眉头微蹙地想办法。
目光无意间扫过陆奕辰,才注意到他听的广播里传出一种她完全陌生的语言。
“哎?”她好奇地凑近了些,侧耳细听,“你听的这是什么话?叽里咕噜的,我一个字儿没听懂!”
“俄语,”陆奕辰抬眼,语气平静,“以前在边防学过。”
宋玉兰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发现了新大陆:“哇!你这么厉害呢?”
她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佩服,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回头教教我呗?”
“行。”陆奕辰干脆地点头,随即想起一件事,补充道,“过两天有两个朋友从京市过来,介绍给你认识。”
“好呀!”宋玉兰欣然答应,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歪头追问,“男的女的?”
陆奕辰似乎有点不解她为何这么问,但还是老实回答:“一男一女,男的叫何瑞祥,女的叫苏敏。”
宋玉兰眨眨眼,继续她的“盘问”:“那个苏敏……漂亮吗?”
陆奕辰想都没想,诚实地摇头:“没注意过。”他认识苏敏,纯粹是因为何瑞祥,两人是一个军区大院长大的。
至于长相,他确实没放在心上。
“噗嗤!”宋玉兰被他这耿直劲儿逗笑了,走过去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佯装嗔怪道,“呆子!以后要是有人问你媳妇漂亮吗?你得斩钉截铁地说漂亮!不能说不知道,听见没有?”
陆奕辰看着她带笑的眼睛,认真地点头:“好,记住了。”
宋玉兰满意地弯起嘴角,飞快地凑过去在他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这才对嘛!”
她心情大好,原本还为开店装修进货的钱发愁,现在完全不愁了,等马巧玲把东西给她,变卖了都是钱!
陆奕辰被她突然的亲昵弄得一怔,随即抬手轻轻碰了碰被亲的地方,嘴角无声地向上扬起。
晚上洗漱完,宋玉兰换上宽松的棉布裙,盘腿坐在床上,摊开穴位图,又拿出那包金针。
她捏起一根,对着自己白嫩的手臂比画了几下,小心翼翼扎下去。
“嘶……”其实不算很疼,她还是下意识吸了口气。
刚躺下的陆奕辰立刻又坐了起来,眼神关切:“怎么了?”
“没事没事,”宋玉兰赶紧摆手,有点不好意思,“姑姑教我的针灸,我正学着在自己身上找穴位呢。”
陆奕辰二话不说,直接把自己的胳膊伸到她面前:“拿我的练。我皮糙肉厚,不怕疼。”
他想着小媳妇那细胳膊细腿,摸上去像嫩豆腐似的,滑腻娇软,自己平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用力就碰坏了,哪里舍得让她自己扎着玩。
宋玉兰对自己确实有点下不去手,看着眼前这截坚实可靠的“试验田”,她只犹豫了一瞬:“真……真的?可能会有一点点疼哦?”
“这点疼算什么,”陆奕辰语气笃定,手臂纹丝不动地举着,“来吧。”
宋玉兰这下不再客气,抓稳他的手腕,先仔细消毒,然后屏息凝神,下针又快又准。
她慢慢捻转着金针,感受着穴位的刺激,动作比给自己扎时流畅多了,脸上不由得露出点小得意:
“姑姑还夸我学得快呢,说以后没准真能开个诊所给人看病!”
“嗯,”陆奕辰看着她专注又带着点小骄傲的侧脸,声音温和而肯定,“你这么聪明,肯定行。”
宋玉兰被他夸得心花怒放,拔了针,笑嘻嘻地凑到他脸前:
“你嘴可真甜!”说完,飞快地在他唇角啄了一下,“喏,这是给你当‘模特’的奖励!”
陆奕辰低低地笑了,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
和宋玉兰相处越久,就越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劲儿。
有时沉稳得像个小大人,有时又调皮得像个孩子;对不喜欢的人,那脾气也是点火就着。
这鲜活劲儿让他忍不住想靠近,想把她护在身后,让她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地笑。
宋玉兰刚把金针收好,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就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咚咚咚!咚咚咚!”
宋玉兰瞥了眼桌上的铁皮闹钟,指针已经快指向十点。
“这么晚……该不会是林大哥?”她一边嘀咕,一边利落地跳下床,飞快地套上外衣和鞋子,“你先坐着,我去看看!”
院门打开,果然是林木泽。他神色凝重,气息微促,一见宋玉兰就压低声音急道:“快走!马巧玲去西郊那个老院子了!”
西郊老院子?宋玉兰心里咯噔一下,那是她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她立刻转身冲屋里喊:
“奕辰,快出来!是林大哥,有急事!”同时迅速扶住闻声而出的陆奕辰。
三人迅速上了林木泽停在门外的车,车子朝着西郊疾驰而去。
路上,林木泽紧盯着前方的路,语速很快地解释:
“为防万一,我找了两个老侦察兵跟着她。刚接到信儿,说她进了那院子,我立马就来找你们了。人现在应该还在里面。”
宋玉兰的心沉了下去。
她可以肯定,马巧玲就是趁着夜深人静,去那个荒僻的老院子挖她埋藏的东西了!
林木泽一路风驰电掣,车速快得惊人。
宋玉兰远远指着方向,快到目的地时果断示意熄灯。
车子如同暗影般滑近,悄然停在破败的院落不远处。
宋玉兰一把拽住陆奕辰的手腕,大步流星地走向那扇摇摇欲坠的院门。
院内,一束孤光晃动,伴随着“嚓、嚓”的闷响一个女人正发狠似地抡着铁锹,一下下刨着坚硬的地面。
宋玉兰毫不迟疑,猛地推开那扇早已腐朽、吱呀作响的院门,动静大得惊飞了夜鸟。
马巧玲当年把箱子深埋在一棵老杏树下。
岁月流逝,杏树虽在两年前枯死,但盘根错节的根系却像顽固的囚笼,死死守护着地底的秘密。
她挖得精疲力竭,双手磨出了水泡,却连箱子的影子都没见到。
这突兀的巨响吓得她魂飞魄散,铁锹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她惊恐地抄起手电筒照向门口,刺眼的光柱下,映出的竟是宋玉兰那张冷艳的脸!
又是宋玉兰!
马巧玲浑身筛糠似的抖起来,声音尖利得几乎劈开夜色:“宋玉兰!你来干什么?!”
宋玉兰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缓步上前,高跟鞋踩在碎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马巧玲,大半夜的,在这荒郊野院忙活什么呢?挖宝?要不要我们搭把手?”
马巧玲哪里会信她的鬼话,色厉内荏地尖叫:“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就是回来看看!”
她白天出门探了无数次风,晚上更是小心翼翼,明明没发现任何尾巴!宋玉兰难道是鬼吗?
她哪里知道,跟着她的是最顶尖的侦察兵,她的那点警惕,在专业人士眼里形同虚设。
宋玉兰轻蔑地“呵”了一声,目光如刀般刮过马巧玲惨白的脸:
“我说呢,当初这破院子,你死活不卖也不租,说什么‘留着念想’、‘老了回来养老’,啧啧,原来是怕宝贝露馅儿,守着你这点见不得光的秘密呢。”
她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
马巧玲的防线彻底崩溃了,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
她怕极了,怕宋玉兰夺走一切,怕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再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没有,真没有!你们,你们赶紧走!宋玉兰,你够狠!既然早不认我们这门亲,就别再来管我们!”
宋玉兰眼神骤然一寒,盯着马巧玲,一字一顿:
“管你们?我是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马巧玲,你听清楚了,从今往后,休想再从我这里占到一分一毫的便宜!更别想吞掉我母亲留下的遗物!”
一旁的林木泽早就不耐烦了,插话道:“嫂子,跟她废什么话?兄弟们动手挖开?”他语气干脆,带着军人的利落。
宋玉兰微微颔首:“有劳了。”
林木泽抬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两道黑影利落地从旁边残破的房顶跃下。
没人知道他们何时潜伏在那里。
马巧玲猛地扑到那浅浅的土坑上,用身体挡住,歇斯底里地嘶喊:
“宋玉兰!你欺人太甚!我看你们谁敢动!除非今天从我尸体上踏过去!你们动一下试试!”
宋玉兰脸上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她弯腰,利落地抄起马巧玲扔在一旁的铁锹,掂量了一下,冰冷的眼神锁住坑里的女人:“不让开?好!”
她话音未落,手腕一翻,一锹泥土带着风声,劈头盖脸就朝马巧玲扬了下去!
“啊!”马巧玲被土迷了眼,呛得直咳,瞬间暴怒,尖叫着就要扑向宋玉兰。
旁边的两个小伙子动作更快!一左一右瞬间钳制住马巧玲的双臂,干净利落地掏出随身携带的麻绳,几下就将她结结实实地捆在了枯死的杏树干上。
马巧玲徒劳地挣扎、咒骂。
林木泽不再耽搁,和两个小伙子交换了一个眼神,抡起带来的工具,对着那盘根错节的地面,奋力开挖!铁器撞击土石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宋玉兰站在一旁,双手稳稳地举着两个手电筒,强光精准地打在挖掘点上,眼神专注而锐利。
铁锹深入一米多深时,终于,“哐”一声轻响,碰到了硬物,箱子的一角在灯光下泛出陈旧的微光。
被捆在树干上的马巧玲,停止了徒劳的咒骂和挣扎,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她死死盯着那逐渐显露的箱角,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惊恐和绝望。
她知道,箱子一旦被挖出,宋锦宁死亡的真相就再也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