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想调走郑明郑实二人,这才是今日的目的,安插人手只是幌子。
太子有带着御医查探和调走人这两个目的,如今确实都达成了。
按照太子的话,李临安无法拒绝,他以什么立场代替郑实和郑明拒绝官职?
李临安心中雪亮。
若他替郑明、郑实推拒,不仅显得他跋扈专横——竟连太子亲自为功臣求官都要阻拦。
更会落人口实,说他阻碍忠臣前程、苛待跟随多年的部属。
若是传开这也无疑是当众打了太子的脸面,后果难料。
答应?
亦有弊端。
太子亲自求情得来的官职,在外人眼中,便是他李临安连同心腹郑氏兄弟,彻底投入了东宫门下,打上了太子一系的烙印。
且太子这求情,耗费的却是他在圣上那里积累的功劳情分,但还要反欠太子一份人情,里外皆损。
然而权衡之下,唯有应下。
太子今日摆明了势在必行,再僵持只会徒增猜忌,甚至可能引来更直接的手段。
况且,郑明、郑实有了朝廷实职官身,明面上虽离了他身边,但身份地位更为贵重,日后行走办事,反倒更为方便。
出乎太子意料的是,李临安面上毫无波澜,甚至唇角还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微微颔首,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半分勉强,“多谢表兄费心关照,临安代他们谢过了。”
太子眼底掠过一丝的讶异,不知道李临安是不是装出来的。
但目的达成他还是满意地点头:“你我兄弟,何须言谢。御医便也先留在你府,等他煎药结束,便叫他自行回宫。”
待太子仪仗远去,厚重的大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郑实、郑明立刻单膝跪地,抱拳低吼,声音带着决绝。
“我兄弟二人能有今日,全赖国公提携,沙场同袍,生死相随。”
“这伯爵之位,亦是跟随国公出生入死换来的!我们只愿护卫国公左右,绝不离府!”
李临安抬手虚扶,目光沉静地看着他们:“起来。太子话已至此,便是铁了心要将你们调离我身边。他不会再动摇了。”
郑实眼中焦急更甚:“可是国公……”
“无妨,”李临安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平静,“他想让你们走,那便走。”
“你们随我征战多年,身上旧伤累累,此次离府,亦是机缘。正好远离战场,在朝中谋个官职,就算是虚衔也比什么都没有要强。”
郑明、郑实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深深的担忧。
但见李临安神色坚决,只得重重叩首,“末将遵命!”
待二人起身,厅堂内一时沉寂。
李临安指尖轻轻敲击着木椅的扶手,方才面对太子时的从容尽数敛去,眉宇间凝着一丝冷意。
他也没想到,太子今日竟是连表面的遮掩都懒得维持了,径直上门,暗施手段。
这份急切与不加掩饰的算计,与那深宫中的九五之尊,何其相似!
他抬眸,目光落在郑实身上,话锋陡转,“赵文博那事,如何了?”
郑实立刻收敛心神,正色回禀。
“回禀国公,证据确凿,赵文博数罪并罚,刑部已下重判,此生难离囹圄。江家那边,也已放出风声,准备解除婚约。”
“至于赵家看情形,似有壮士断腕、弃车保帅之意,不仅想解除婚约,怕还打算举家迁离京城,以求明哲保身。”
“明哲保身?”,李临安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眼底寒芒如星。
“做下这等事,还想全身而退,当这京城是自家后院不成?”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御史台近来新晋了不少愣头青,正缺些历练的功绩。
“赵家这份厚礼,正好送给他们开开张。你让人把该递的东西,递到该收的人手里。”
“是!”郑实应道,随即脸上又浮起一丝踌躇,犹豫片刻,终是低声问道,“国公,那……之后呢?”
“之后?”李临安一时未解其意。
郑实吸了口气,声音更低了几分:“之后您打算如何与江绫月小姐相处?”
郑明皱眉训斥,“你乱说什么呢?国公的私事,怎可随意议论?”
李临安摆了摆手,示意二人莫要争吵。
“赵家婚事虽解,可江小姐终究还是要面临议嫁的。”,郑实继续说道。
下一刻,李临安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是啊,之后呢?
这次江绫月那个继母为她挑选的赵文博,是个十足的败类。
他得知她正设法推拒,便顺手推了一把。可下一次呢?
若她那继母再挑一个门第相当、名声尚可的“良配”呢?
他还能用什么理由去阻挠?他该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去介入?
一股难以言喻的滞涩感悄然堵在胸口。
就在这时,管家垂手而入,捧着一叠制作精美的请柬:“国公爷,这是今日送来的各家请帖。”
李临安看也未看,习惯性地摆手:“都推了吧。”
“是。”管家应声,正要躬身退出。
“等等。”李临安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他记得昨夜暗卫的密报中曾提及,江绫月似乎会出席一场宴会……
他轻蹙着眉,问道:“可有平乐郡主的帖子?”
管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国公爷回来之后便推拒掉了所有宴请,更少主动问询。
但他面上不显,立刻恭敬地回道,“回禀国公爷,确有一封,是平乐郡主三日后于别院设赏荷宴的请柬。”
说罢,迅速从那一叠帖子中精准地抽出一张,奉到李临面前。
李临安接过那张洒金云纹的请柬,指尖拂过上面精致的印鉴。
他垂眸,复杂的目光在请柬上流连片刻,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终于,他抬眼,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回复郡主府,就说我会准时赴宴。”
“是。”管家深深一揖,悄然退下。
厅内重归寂静,唯有窗外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李临安的目光再次落在请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