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也变得轻松活泼起来。
江绫月静立在回廊转角,目光沉静如水。
她的身影在月白水青的衣衫映衬下,显得格外清冷孤峭。
不远处,李临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桃花眼中的眸中思绪翻涌,无人能窥其究竟。
恰在此时,一名端着的侍女脚步匆匆地走来。
行至江绫月身侧时,不知是脚下不稳还是心神不宁,竟一个趔趄,手中托盘猛地倾斜!
几块精致的糕点和一盏滚烫的香茗,直直朝着江绫月的衣袖泼洒而去。
“哎呀!”侍女失声惊呼。
江绫月眉头一挑,躲过了那杯香茗,但那几块糕点确实沾到了身上。
“混账!”
平乐郡主闻声而来,柳眉倒竖,厉声呵斥,“怎么做事的?毛手毛脚,冲撞了客人!真给我王府丢人!”
一些茶水也飞溅到了江绫月的衣袖上,所幸不多,便也没有疼感。
侍女吓得面无人色,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郡主恕罪!江小姐恕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江绫月神色平静,只微微抬手拂了拂湿漉漉的袖口,语气淡然,“无妨,些许污渍,换过便是。”
这是有人要找她了。
“还不快带江小姐去客房更衣!”
郡主余怒未消,对着地上的侍女斥道,随即转向江绫月,“实在对不住,让绫月你受惊了。快带着江大小姐去换身干净衣裳。”
侍女如蒙大赦,战战兢兢起身,引着江绫月往内院客房方向行去。
李临安目光微凝,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他不动声色地悄然离席,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平乐郡主瞥见他离去的背影,撇了撇嘴,终究没说什么。
这位的行踪,她确实无权过问,方才对方能应了自己已经算是意外了。
客房院落清幽。
江绫月刚踏入院门,一个穿着粗布麻衣,形容憔悴的妇人突然从廊柱阴影里踉跄扑出,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江绫月面前。
“江小姐,江小姐开恩啊!”。
那妇人抬起头,满脸泪痕,声音嘶哑凄楚,似乎是户部侍郎之妻王氏。
她显然是费尽心机才混入这郡主别院。
“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儿文博吧!那婚约我们这就去解除,只求您放他一条生路。”
她哭喊着,涕泪横流,粗糙的双手不管不顾地就要去抱江绫月的腿。
江绫月反应极快,在王氏扑上来的瞬间,身形已轻盈地向后一退。
忍冬更是一个箭步挡在江绫月身前,厉声喝道,“王夫人!请自重!”
江绫月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狼狈的王氏,秀眉微蹙。
“王夫人,你在说什么?我与你素昧平生,何来放过你儿子一说?”
她心中疑窦丛生:谁泄露了她的行踪?又是谁在暗中帮助王氏找到这里?
王氏被忍冬拦住,犹自哀泣不止:“江小姐!您何必装糊涂?若非是您指使那些刁民在宴会上发难,还让您身边这丫鬟的兄长出面作证。”
“我儿他怎会被京兆尹府抓了去啊!他是被人构陷的啊!”
她越说越激动,再次挣扎着想要扑近。
忍冬牢牢挡住,寸步不让。
“构陷?”江绫月的声音陡然转寒,带着一丝凛冽的嘲讽。
“王夫人,你儿子赵文博欺男霸女,作恶多端,桩桩件件皆触犯北晋律法,铁证如山。”
“他自己身陷囹圄,不思己过,竟将罪责推卸到他人头上?”她顿了顿,语气更冷。
“至于我丫鬟的兄长,他乃是堂堂正正,明年便要参加春闱的举人。多年饱读圣贤书,心怀公理道义,路见不平仗义执言,此乃读书人的本分。”
“与我何干?”
江绫月目光锐利如刀,直刺王氏:“你儿子触犯国法,自有国法裁断。你若有冤屈,该去击鼓鸣冤,找我一个深闺女子作甚?岂非本末倒置,贻笑大方?”
她言辞犀利,句句切中要害。
奇怪,江绫月心中飞快思忖。她明明已经将赵家贪污的致命证据,悄然送到了真正的王氏手中。
按理说,王氏此刻应该焦头烂额于整个家族的倾覆危机,为何眼前这人,字字句句只揪着她儿子赵文博不放?这不合常理!
就在这时,跪在地上的“王氏”眼神忽然飘向院门方向,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她猛地收住哭声,迅速从地上爬起来,胡乱抹了把脸,丢下一句:“罢了罢了!既然江小姐不肯援手,就当我没来过!”
话音未落,她已像受惊的兔子般,转身就要往院外溜走。
江绫月顺着她刚才的视线望去,只见院门口,不知何时又站了一位同样穿着粗布衣裳、作粗使婆子打扮的妇人
强烈的对比瞬间冲击着江绫月的感官。
门口那位妇人,虽然同样身着粗布麻衣,洗得发白,但身姿挺拔。
眉宇间带着一种官宦人家主母特有的沉静与克制,即便身处窘境,也难掩那份骨子里的气度。
而眼前这个刚与自己纠缠、此刻正欲溜走的“王氏”,动作畏畏缩缩,眼神闪烁不定。
假的!
江绫月心头猛地一跳,瞬间洞悉了真相。
刚才与自己对话、哭诉哀求的,根本就是个冒牌货。是有人精心设计,假扮王氏前来试探和套话。
她曾见过王氏的画像,但此时代的画像本就讲究写意而非写实,加上此刻情势仓促,竟一时未能识破!
巨大的惊诧在江绫月心底翻涌,但她面上依旧波澜不惊,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微尘。
幸好她十分谨慎,对方没有从她口中套出有用的话语。
但此番之后,常思林怕是会被人盯上了。
她只飞快地递给了忍冬一个凌厉的眼神。
忍冬心领神会,如离弦之箭般射出,几步便追上了那个慌不择路的假王氏。
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站住!”
与此同时,站在院门口的那位真正的王氏,目睹了这混乱的一幕。
她显然也明白了什么,脸上血色尽褪。
王氏没想到叫她来的人,居然还留了这么一手,江绫月才听了那人的哭诉,还会听自己再哭一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