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接白琳琳关于“酷”的话茬,只是极淡地勾了下唇角,目光便越过她,落在一直沉默地站在阴影里的谢云策身上。
谢云策站在那里,像一尊绷紧的、蓄势待发的石像。
他亲眼看着许知梨如何用一把普通的菜刀,看着王癞子娘如何吓得瘫软在地,看着许知梨眼底那近乎残酷的平静。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近乎灼烧的兴奋和…更深的占有欲。
姐姐不需要保护?
不,他看到了更深的东西——一种让他灵魂都在颤栗的、危险的美丽。
他更想把她藏起来了。
“这下,王癞子应该能消停一阵子了。”
许知梨的声音响起,像冰珠子落在青石板上,清脆、冰冷,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
“这两天,辛苦你了。”
她目光投向谢云策,那眼神并非简单的疏离,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穿透皮囊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或是……威胁等级。
“这么晚了,回吧。”
她每一个字都像命令,斩钉截铁,没有回旋的余地。
夜色在她身后浓稠如墨,衬得她身影愈发单薄,却又像一柄出鞘即见血的窄刃,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芒。
他这两天的“守护”,像个笨拙的影子缀在她身后,从早上工到田埂,再到这知青院的门槛。
她岂会不知?
昨天收工路上,她甚至故意拐进一条僻静的死胡同,在他跟进来时,骤然转身,将他堵在阴影里。
“为什么要跟着我?”
那时她的问话,也像现在这样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让谢云策瞬间绷紧了脊背。
此刻,谢云策的心脏又像被那无形的绳索勒紧了。
他迎着许知梨冰锥般的视线,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又异常执拗。
“姐姐,王瘌子一家是烂到根里的毒藤,缠上就甩不掉,你和安安……我不能赌。”
他话语里的“担心”滚烫,几乎要灼伤这冰冷的空气,更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他就是要守着她,不管她需不需要。
许知梨微微偏了下头,勾勒出她纤细脖颈的弧度,这个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
她看着眼前这个眼神炽烈如熔岩的少年,像在看一头试图保护猛虎的幼狼。
有趣。
一丝极淡、近乎虚幻的玩味掠过她冰封的眼底。
“我在这泥潭里踩了这么久,”她声音依旧平淡,却像淬了毒的针,“什么蛇虫鼠蚁没见过?王瘌子?”
她极轻地嗤笑一声,那轻蔑如同实质的刀刃,仿佛王瘌子之流在她眼中,不过是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
“你总跟着,动静太大,反而容易把暗处的耗子惊得四处乱窜,平添麻烦。”
她担心的不是自己应付不了,而是谢云策的冲动会打乱她可能早已布好的、更“彻底”的解决方式,或者引来不必要的目光。
“姐姐!”
谢云策急切地向前跨了一大步,瞬间拉近的距离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身上那股属于年轻雄性、混合着汗水和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强烈的存在感。
“我知道你厉害,可……可万一呢?”
他目光死死锁住许知梨,像溺水者抓住浮木,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焦灼和一种近乎献祭般的赤诚。
“我对这片地方熟得像自己的掌纹!真要有不长眼的敢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使坏,我……我能第一时间撕了他!”
他话语中的“撕”字,带着野兽护食般的血腥气,绝非虚言。
许知梨沉默了。
夜风吹动她额前几缕碎发,拂过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
她习惯了独自在深渊边缘行走,任何试图靠近的温暖或援手,对她而言都像不合时宜的光,刺眼且容易暴露位置。
谢云策这份滚烫的、带着血腥味的执着,像一块投入死水的滚石。
片刻后,她浓密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那冰封的湖面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
“罢了,”
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像给这场对峙划下了一个暂时的休止符,“你若执意要杵在这里…”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刺入谢云策灼热的眼底:“记住,王瘌子那些人,最擅长的不是正面扑咬,而是藏在阴沟里,等着你松懈时,用最肮脏的爪子从背后……”
她的话没说完,留下一个充满暗示的留白,像在陈述事实,更像在给这头跃跃欲试的小狼划定狩猎的规则——要“帮忙”,就得按她的方式来,要足够“安静”。
谢云策的眼睛瞬间被点亮,如同投入星火的荒原,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他用力点头,咧开的嘴角露出一点尖尖的虎牙,那笑容纯粹、灿烂,却又带着一种捕猎者锁定目标后的兴奋野性。
“姐姐放心!”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像得到主人首肯的獒犬,“我保证!像影子一样,绝不给你和安安添乱。”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仿佛领受了无上荣光的任务。
许知梨看着他瞬间迸发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喜悦和干劲,几不可闻地,极轻、极淡地牵动了一下唇角。
那弧度转瞬即逝,冰冷依旧,却似乎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味。
像科学家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充满不可预测性的实验样本。
或许,留这么一头认准了就不撒手、牙口似乎也挺锋利的小狼在身边,看着他在自己划定的界限内扑腾撕咬,这乏味又肮脏的日子里,也能多出一点…扭曲的乐子?
至于那所谓的“不一样的色彩”,在她眼中,恐怕只会是更深的暗红,或是……猎物濒死时瞳孔扩散的灰败。
谢云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这两天,他像个最忠诚的影子:天不亮就守在她门外“顺路”一起上工,收工时永远落后她半步,晚饭后更是雷打不动地杵在知青院门口,像一尊沉默的煞神,用阴鸷的眼神逼退所有可能靠近的宵小,包括之前几个想献殷勤的男知青。
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圈地。
在他心里,姐姐就如同自己独有的珍宝。
那种守护的心态,恰似狼崽子护着自己的食物,容不得任何人觊觎、染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