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典雅打扮,梳着妇人发髻的安平侯夫人,被侍女搀扶下车。
和她一起下来的,是个及笄年华,容貌秀丽的绿裙少女。
“旁边那个是安平侯夫人的庶妹,江老丞相的孙女,宴儿,快上去打声招呼。”文昌伯一把将自己的儿子推上去。
“这是小儿谢宴。”他笑着说。
谢宴不情不愿地皱起眉,然而,还没等他开口,旁边的谢成柏就主动上前。
“晚辈谢成柏,见过侯夫人,见过江姑娘。”谢成柏恭敬地行礼。
安平侯夫人和绿裙女子看着他,目光又落在谢宴身上。
谢成柏容貌比不上他的大哥,只能称中上,胜在身长玉立,风度翩翩。
而谢宴比谢成柏还小一岁,却完全继承了父亲文昌伯年轻时的英俊面庞,一身锦袍,面容精致,眉眼还透着几分冷峻。
安平侯夫人想起谢宴的母亲许氏,她知道许家是巨富,所以也多看了谢宴两眼。
“伯爷的嫡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安平侯客气了两句,跟妹妹说道,“成柏如今长这么大了,这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谢成榆的弟弟,谢成柏。”
谢家二房闻言,内心一喜。
连谢成柏的胸膛,都更挺直了几分。
看来,安平侯夫人还是与他们二房更熟。
安平侯夫人又说道:“这是家中三妹妹,江念惜。”
江念惜朝众人福了福,暗暗打量着谢家人。
她姐姐和韩家姐姐曾经是闺中密友,今日来冬至宴,就是为了给她择个如意郎君。
安平侯夫人介绍完江念惜,却只是站在门口,向谢二爷身后张望。
她没看见想见的人,不禁问了句:“思雪呢?”
谢家二房都面色一变。
谢成榆觊觎堂妹谢枝,此事在京中传遍了,谢家也因此被皇上问责。
但韩侍郎在朝堂之上,主动拒绝了谢家的补偿银子,又说不必和离,谢家本就不想和韩家撕破脸断交,自然十分乐意,所以,便主动将韩思雪捅谢成榆的事遮掩了下去。
除了谢家人,还没人知道谢成榆致命的一刀,是韩思雪捅的,更没人知道,谢成榆现在还昏迷不醒。
文昌伯看向二房,笑得更深了几分。
还想跟他儿子抢人,也不想想自己家里那破事,人家看不看得上。
谢二爷暗暗头疼,他倒是忘了,韩氏和安平侯夫人交好,每年冬至宴,两人都会一起聊天说地。
他低声叫来心腹:“去晚香院,快把韩氏请来,越快越好,记得,要恭敬一些。”
旁边的小儿子嘀咕一句:“她伤了大哥,还想要恭敬?”
二房夫人也面露不忿,只不过没敢直接说出口。
谢二爷瞪了小儿子一眼,示意他闭嘴,又对着安平侯夫人赔笑。
“思雪还在生我那逆子的气,但知道侯夫人来了,定然马上,马上出面。”
安平侯夫人颔首,她知道韩思雪在谢家受了委屈,只是不清楚具体情况。
今天前来,她想一探究竟,看谢家到底值不值得妹妹嫁进来。
正要进门,侯夫人又问:“伯夫人许氏,还有那位谢二小姐呢?”
她最近在京中听过太多次这个名字,实在是好奇。
这下,文昌伯也僵住脸:“拙荆常年体弱,不便见客,至于窈儿,还在路上,让侯夫人见笑了。”
他立即让人去请谢窈。
来赴宴的客人们,都陆续前来。
到了时辰,伯府男子由文昌伯领着,一齐到祠堂上香祭拜。
其他应邀前来的客人,则来到前厅。
前厅由四道屏风分成了左右两厅,屏风上,依次绘着梅兰竹菊的水墨工笔。
虽然隔着屏风,但男女只需要稍微靠近些,倒不妨碍交谈,也能看见两边情景。
大燕民风,比敌国雍国要开放得多,将男女分开,只是附庸风雅之举。
女子这边,孙姨娘长袖善舞,招呼着客人,安平侯夫人与一众贵妇说话,让妹妹江念惜去和同龄的小姐妹们热闹。
江念惜走到哪里,众多京中贵女都客气地与她行礼,对面的男子也唤她“江三小姐”,和她谈笑风生。
屋内炭火温暖如春,外头初雪簌簌,也有些人走出正厅,立于水榭亭台上,遥望着后花园一片含苞待放的红梅。
连谢老夫人都裹着厚实的貂裘,和几个老妇人在亭内谈笑。
这文昌伯府的冬至宴,办的着实热闹,也不知一个小小伯府,怎么有如此多的银两置办。
谢宴坐在男厅这边,目光却一直盯着对面。
“小伯爷,可是看上了谁家姑娘?”一名同窗举起一杯酒,敬道。
谢宴是文昌伯唯一的嫡子,所以,有想巴结他的,平日就叫他小伯爷。
“我等我姐姐呢。”谢宴说道。
“喏,你大姐姐来了。”
那人忽然一指,看见来人后,眼神亮了。
“文昌伯府的大小姐,真是如出水芙蓉,美貌动人啊。”
来的是谢枝。
她身穿粉白色交领袄子,下着一袭粉霞色绸缎裙,发间戴着金粉鎏金步摇,柔软的白狐领,衬得她姿容柔婉。
之前谢枝是京中出名的才女,前几日谢成榆觊觎她的风波,更闹得人尽皆知。
见到她,许多人都露出异样神情,之前和她交好的世家贵女也装没看见。
谢枝看向谢宴,眼神露出一丝哀伤。
然而,昔日哈巴狗似的跟在她身后的弟弟,现在居然看都不看她一眼。
都是因为谢窈回京了!
她心中暗恨,表面却维持着从容,咬着唇,越发楚楚动人。
幸好,安平侯夫人的妹妹江三小姐,忽然走上前,亲昵地挽起谢枝手臂。
“枝姐姐,好久不见,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聊呢。”
谢枝内心松了一口气,看来她送出去的几幅名贵字画,还是有用的。
呵呵,就算她嫁不成皇上,她在京中的才情地位,也是谢窈比不过的!
她眼波轻颤,道:“好妹妹,出落的越发水灵了,真是玉般清透的人儿,我这几日也想你,还做了一幅《绿柳扶烟图》,等会儿咱们一起看。”
江念惜:“姐姐让我来文昌伯府,我本来不想来的,可想着枝姐姐的文墨,实在是心痒难耐。”
两人叽叽喳喳地交谈起来。
江三小姐其实只是江家庶女,但到底是江老丞相的庶孙女,也是安平侯夫人带来的妹妹,身份贵重。
江老丞相,三代为相,嫡长子是户部尚书,嫡次女是当今太后。
嫡孙女又获封郡主,嫁给了安平侯。
听说这次选进宫的女子里,也有江老丞相另一个孙女。
江家,是名副其实的京城第一名门大族。
见到江念惜和谢枝交好,一众京城贵女们立即露出笑容,不多时,就和谢枝好得跟亲姐妹似的。
也有人低声议论。
“这位枝姑娘,还真是名不虚传,如云如柳,如花如玉,与江三小姐平分秋色,难怪谢成榆起了心思。”
“谢家大小姐如此美貌,不知那位二小姐生得如何。”
“听说谢二小姐是在边关长大的,相貌丑陋,比不上大小姐万分之一。”
“不会吧,到底谢二小姐也是陛下赐婚的靖北王妃。”
“你难道不知靖北王也面如恶鬼吗……”
“好歹也是靖北王妃,怎么我们客人都到了,她还不来?”
文昌伯也听到动静,低声道:“什么时辰了,还没来,一点规矩都没有,再去叫那丫头。”
他面容黑沉,韩家没人来,萧家也没人来,又怕人再问谢窈,他索性起身,道一声失陪,先溜了。
一旁,谢成柏看出大伯生谢窈的气,心里十分高兴。
他翻了个白眼,故意怪声怪调地开口:“我那位堂姐,啧啧。”
谢成柏没说好,也没敢说不好,眼神中透露的嫌弃,分明又说明了什么。
其他人配合着,露出懂了的表情。
谢宴听到这些声音,脸色越发阴沉,目光更冷地盯着门口。
谢窈清晨练完刀,在许素素那里用完早饭,还出门溜达了一圈。
路过祠堂,看见里面燃烧着香火。
路过谢明安的书斋,外面还守着几个护院。
她看着眼热,手痒。
回到晚香院,见韩思雪也被人叫走了,文昌伯叫人催到三次,谢窈才不紧不慢地动身。
自她回京,伯府出去过几次,云鹤楼也去了,倒是第一次在这些京城贵女面前露面。
刚到门口,下人还没通传,谢宴第一个看见她,大喊一声:“我姐姐来了!”
原本喧嚣的正厅,忽然为之一静。
“是谢家二小姐,到了!”
众多目光,或是惊讶,或是轻蔑,都循着谢宴的视线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