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等虞秋开口,何里正便回过神来,苦笑着叹道:“一边是服劳役,一边是粮价飞涨……这,是要逼人活不下去了啊……”
“什么劳役?”虞秋疑惑,不是交不上田赋才需去服劳役抵税吗?
何里正摇了摇头,坐直了身体,泛着泪水的眼神望向屋外,颤声道:“今日衙役来递了话,说是兵役都在抵挡异兽,需每家出一名壮丁,护送粮食至邻城。”
虞秋秀眉微蹙,指尖无意识的轻点桌沿,垂着眼帘沉默良久后突然抬眸,“可有免劳役之法?”
何里正刚坐直的身子,又佝偻了起来,瞬间仿若老了十岁,收回的眼中蕴着苦涩,微微点头,“有,缴纳免役钱,可免。自废手足致残,可免。脱籍成为流民,可免。”
当下虞秋就长舒一口气,可见里正更为颓败,思忖片刻便知晓了原由,“可有具体日期?”
何里正点头,“十日后。”
“那免役钱需多少可知?每户只需出一名丁男?没有丁男的家里便无需服劳役?”虞秋一连三问。
何里正一一回答,“需得三两银子,每户出一丁男,没有便无须担忧。”
虞秋心里有了数,稍作思索后开口:“村里的青壮、劳力都在卫家做工,全部完工少说还需月余时间,我可预付一月工钱,加上家中余银,想来都能度过难关的。”
听闻此言,何里正当场哭成了泪人。
将虞秋吓了一跳,赶忙起身,手足无措的看着眼前有些失态的里正。
又哭又笑的何里正,抹了一把老泪,红着眼眶歉然又感激的看着虞秋,“让你看笑话了,你所说当真?”又抬手指了指椅子,“坐下说吧。”
须知村中十几户人家的壮丁都在卫家,家中的妇人也多在卫家帮工,甚至还有孩童。
每户一月的工钱平均下来往少了说也有一两银子了,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虞秋点头,“自然为真。”她也是仔细衡量之后才开口提议。
村中若没了青壮,又逢这乱世,余下的老弱妇孺能过的安生?粮价暴涨时,人连肚子都填不饱,什么荒唐事都做得出来——不敢进山冒险,可卖儿鬻女、易子而食的事,在这世道早已不稀奇。
就如同她刚来时,遇见的那四名歹人。
越是了解这残酷的世道,她越觉得青山村的人秉性难得。就连青山镇的人,也淳朴老实。至少往返多次,也没有遇见刁难。原身所在的临河村,也算风气纯善。这般世道下,还能守住本心的人家,当真不易。
“那老头子就先代全村人谢过秋丫头了,日后有所需,只要一句话,全村人都会在所不辞!”何里正起身拱手一礼。
吓得虞秋又是赶忙起身,险险躲过,“里正可别折煞我了,你这礼我可受不得。”转而又笑道:“粮食涨价的事情还烦请里正一定通知各家,好提前准备。”
何里正点头:“今晚收工后,我召集全村人商议。既然你已经知道,就别让你娘再跑了。“说完这话,他心里顿时轻松不少,至于家里还有多少银钱能买粮,此刻也顾不上了。
看着虞秋离开的背影,他这才发现她神色疲惫,不由低声叹道:“这姑娘真是卫家的福气,也是咱们村的造化。”
归家路上,回想起里正的感激,虞秋心里发虚。她并非真有多善良,帮村里人,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
房子还得靠村里人帮忙盖,日后的蜡烛生意,更得仰仗同村合作才能做成。
若是青壮都去服劳役了,这青山村被一些歹人盯上,结果可想而知。
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便不再多想。
总之,结果是皆大欢喜。
十日转瞬即过。
午时,那官差各个腰间挂着佩刀,气势汹汹的如同土匪般进了村。
何里正早有准备,招呼着那为首的官爷喝茶。动作间,一个钱袋就塞进了那官爷的手中。
官爷把钱袋在手里掂了掂,面上才挂上笑,“若是人人都如你们村这般识趣,本官倒是也不必如此费心了。”坐在树荫下,饮了一口茶,皱了皱眉,就放下了茶盏,“不必耽搁,要缴免役钱的都抓紧,一人三两银子。”
他抬眼扫视一圈,“怎么就你们两人,其余人呢?”
何里正陪着笑,“辛苦官爷了,旁的人都去上工了。本村共十五户需各出丁男一名。”说着就从自家婆娘手里接过,全村人凑在一起装着银子的钱袋子,“这里共计三十两,还请大人核对。”
官爷身侧的官差,接过钱袋就打开看了看,确认后就朝着官爷行礼,“大人,无误。”
“成了,走吧,去下一个村子。”官爷笑着起身,便不再为难,还拍了拍何里正的肩膀,道了一句:“不错。”转身带着十几名官差离开了青山村。
直道瞧不见一行人的背影后,何里正和他婆娘才擦着额间的汗,吐出一口浊气。
两人相视苦笑,收拾了东西,相携着回家。
有了虞秋这次的帮助,村里众人对卫家的感激之情更甚往昔。。众人干活愈发卖力,原本需二十日方能成型的厢房,如今不过十余日便已接近完工。
接下来主屋再修葺一番,这活也就结束了。
进度远超预期,还得感谢天公作美,这些时日雨水少,这土胚房方能更快成型。
粗略估算,还需月余时光便能彻底完工。虞秋索性将剩余半月的工钱也提前结清,让各家各户手头能宽裕些,好去囤积些粮食。
如今粮价已涨至一百七十文一斗,这还是稻谷与麦谷的价钱,粗粮虽便宜不少,但涨幅亦不算小。
趁着眼下尚能买得起,自然要让他们抓紧时机多囤些才是。
这十余日虞秋的精力都在制作驱兽粉上,因所用工具皆是轻巧简便的小物件,每次炼制出的分量实在有限。
不过因草药品质好,所以比她预期的月余时间,快了一倍有余。
打包好驱兽粉,虞秋锁好灶房门扉,瞥了眼天色便拿着背篓往后山走去。
沿途遇见正忙活的村民,个个都带着感激笑意与她打招呼。这般连番的问候,竟让她的脸都笑僵了。
对众人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感激之情,虞秋早已免疫。
这趟进山,是为了摘些山葡萄和红果。还叉了两条肥鱼,装在背篓里。回家拿上驱兽粉和伪装用的衣物、胭脂水粉,又留下几串山葡萄,就独自去往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