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目光触及那面上有疤痕的青年时,浑身骤然一僵,瞳孔猛地收缩。视线瞬间被水雾浸透,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不清。
虞秋的目光扫视两名青年,最终定格在其中一人身上。刹那间,泪水决堤般涌上眼眶。她来不及细想,提着裙摆便朝那抹身影奔去,生怕稍慢一步,眼前人就会消散。
二禾与三丫同时欢呼着扑向另一名青年,清脆的嗓音里带着颤音:“大哥!”待扑进怀中时,眼眶早已蓄满晶莹的泪珠。
两名青年身上背着鼓鼓囊囊的行囊,齐齐张开双臂,迎着朝他们奔来的人。
卫时目光掠过那扑向虞仓怀中的少女,心下微松,掩下眼底的复杂之色,便转移视线看向李氏,哑着嗓子开口:“娘,我回来了......”尾音微颤,裹着未散的哽咽。
李氏疾步走向卫时,指尖轻抚大儿子脸上的那道疤痕。千言万语都被那哽咽噎住,化作两行清泪,顺着那有了些许岁月痕迹的脸颊滑落。
此时的虞秋已经无暇分心顾及其他,只将脸深深埋进兄长的怀中,她喉间哽咽,口中断断续续的低喃带着浓重的鼻音:“哥...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虞仓心尖发苦,酸涩感直冲眼眶。他略显笨拙的抬起粗糙的手掌,轻轻抚过妹妹的发顶,指节因控制力道而微微发颤:“对不起,是哥回来晚了……”
待相认的悲喜情绪渐渐平息,卫家院子里的众人,个个都红着眼眶。
尤其是小兄妹俩,双眼肿的像熟透的核桃。
冷静下来,虞秋心头缓缓浮现疑惑。
她与原身长相一样,或许还能说是缘分使然。但原身的兄长与他的哥哥为何也容貌相同?她反复思量不得答案,终是将疑惑按回心底。只当上天怜悯她,让她能与亲人再次相见。
虽然知晓那并不是同一人,可看着那人卷起衣袖时微蹙眉头的小动作,开口说话的语调,笨拙的安慰,无一不与记忆重叠。这般如魂穿般的重合,教她如何分辨?
上一世她哥是为了护她,才不慎受伤,最终被丧尸围食。
那一幕,她至今都忘不了,也不敢忘。
只能每日把自己忙的团团转,才能不去回想那让她绝望的场景。
接着身边亲友又尽数逝去,她又如何能独活下来?
忽然间,心口一热,一股暖流瞬间漫过四肢百骸,那股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感,于此刻悄然消散。
她怔怔望着院中的樟树,枝叶间漏下的光影洒落地面,似懂非懂间她恍然有悟。
或许原身与她本就是不同时空的自己,如今执念散尽,终是融合,如此她便不再被这个世界排斥,而她在这个世界有了真正的血脉至亲的牵绊,那种归属感自心口漫开,再无空缺之处。
没了困惑,虞秋这才抬眼看向她那素未谋面名义上的相公时,新的困扰又浮上心头。
当初第一时间愿意留下来,也是因认为他已经身亡。如今突然‘诈尸’,若是贸然提出和离,怕是会惹得娘伤心。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总之现在还不是开口的时机。
李氏缓下情绪后,视线在虞秋和卫时身上打转,越看越觉得二人极为登对,嘴角的笑就没压下来过。
虞秋本还没觉得尴尬,但被李氏的眼神瞧着,倒是颇为不自在起来。
眼神下意识的就瞟向卫时身上。
他立于樟树下,身高约八尺,一身洗褪色的粗布短打,裹着精瘦的躯干。宽肩窄腰,四肢修长但肌肉线条分明。裸露出来的手臂,旧疤纵横交错。肤色因长年日晒呈小麦色,粗糙中透出野性。
视线上移,胡茬未净的下巴不觉邋遢,反倒平添了几分随性。下颌线延伸至颈部,鼻梁高挺,眼尾下至耳际有一道细长旧疤,显露几分肃杀之气。
下一瞬,她猝不及防的撞进了那双有些凌厉的眼眸。
两人相视俱是一震,慌忙别开视线。
呼吸都凌乱了片刻。
虞秋顶着偷看被抓包后发红的小脸,丢下一句,“我去做些吃食。”便径直走进灶房。
听见身后追随而来的脚步声,她回身望去,“哥?”见是兄长,莫名松了口气。
虞仓面上浮现笑意,轻应一声,“嗯,我来帮忙。”
话音未落,就被自家妹妹给推出了灶房,“不用,哥若是不累,便让二禾带你去后山溪水里洗个澡,解解乏。”
不等自家兄长反应过来,她就转身去了灶台旁。
虞仓低头打量自己沾满尘土的粗布衣衫,又侧头嗅了嗅,便皱着眉心,转身径直寻卫时去了。
听着外间的声音往后院方向去,直至再听不见,虞秋才垮下身子,双手支撑在灶台上,小脸上浮现迷茫的神色。
静了下来后,方才发生的一切仿若是一场极为真实的梦境。兄长愧疚和心疼的眼神、卫时手臂纵横交错的旧疤、心下凝实的归属感,都成了虚实难辨的梦影。
李氏和三丫进了灶房,便瞧见虞秋发呆的模样。
心下有些担忧,李氏刚想询问,就被兴冲冲的三丫打断。
“大嫂,晚上我们吃什么?”她见自家大嫂在发呆,就咧着嘴道:“大嫂是不是也很开心?我大哥回来!大嫂的大哥也回来了!我和大嫂一样开心。”
虞秋这才回神,笑着点头,“是,我同三丫一样开心。”又回头看向李氏,“娘,今日正巧买了只鸡回来,晚上还是炖鸡贴饼子?”
被三丫这一通话语一说,让她有了真实感,确定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并不是梦境。
松下心神,面上的笑越发轻松起来。
李氏见她平复了情绪,便笑着柔声道:“好,你定下就成。”又转头朝着三丫说:“去地窖拿几壶酒来。”
三丫应了一声,转身就跑了出去。
“背上竹篓,不然可不好一次拿过来。”李氏扬声叮嘱。
三丫又风风火火的跑回来拿上竹篓,顶着那双红肿的眼睛,笑的牙不见眼。
晚间暑热未消,一家人就坐在树下用餐。
饭前,在四周撒了驱蚊虫的药粉,果然比闷在堂屋清爽惬意许多。
天色已经完全沉入暮色,一家人围在桌旁。桌间燃着蜡烛,火光随着夜风晃动,平添了几分别样的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