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醒来时,天已破晓,外间静悄悄的,想来是都出了门。
今日兄长和卫时要再去一趟镇上,不知是为何事。
但他们既是能从深山中一路逃亡而归,显然是有保命的能耐,便也不用做无谓的担忧了。
起身去洗漱后,进了灶房,就瞧见摆在台面的几个大陶盆里,用盐水浸泡着深紫色晶莹的山葡萄。
她吃了温在灶上的朝食,就手脚麻利的开动起来。
把浸泡在水里的山葡萄,都捞进圆形簸箕中,再摆置到晒架上晾晒。
家中如今共有十个晒架,每个晒架共三层,其中三个晾晒着草药,余下七个晒架都用来晾晒这山葡萄了。
把葡萄全部晒上,她便转身去地窖把空酒坛都拿了出来,去后院的水塘清洗干净,再来回几趟搬到前院晾干。
又把那装着冰糖的坛子搬到树荫下。
山葡萄晒干水分后,将坏的破皮的都挑拣扔掉。剩下的一个个捏破,将汁水挤出来,放入酒坛中,一层葡萄一层冰糖,直到酒坛的三分之二的位置,上面再铺一层冰糖。
不能装满,要留出些许空间给其发酵。
坛口不能封死,留些缝隙排放发酵的气体,时常查看发酵的情况,放在地窖中存放。
家中她与李氏偏好喝甜一些的,两小只也能尝上几口,这第一坛的冰糖就多放了点。
约莫十二斤山葡萄,三斤冰糖的比例,酿出来的葡萄酒口感就会偏甜。
第三到七天的时候发酵最为猛烈,要适时打开封口放掉气体。
大概两三周的时间便可以过滤饮用,这时候果味大于酒味,更适合妇人和孩童。
若想酒味浓烈一些,可以延长发酵时间。
眼下的山葡萄,只装满了两坛,还没净手,就听见后院传来动静。
片刻,便瞧见李氏带着小兄妹俩从后院走了过来,身上都背着装满了山葡萄的背篓。
“都酿上了?”李氏瞥见院中的酒坛,有两个已经封了口,便出声询问。
虞秋笑着回道,“这两日先把谭掌柜所需的酒酿制出来,接下来就要制蜡烛了。”
李氏轻轻点头,手上也没闲着,跟着虞秋一起处理山葡萄。
小兄妹俩手脚麻利地清空了背篓,仰起头朝虞秋脆生生地招呼道,“大嫂,我和三丫再去把余下的山葡萄摘回来。”话音未落,就欢快的和三丫蹦蹦跳跳往后院跑去。
惹得李氏扬声叮嘱:“扎紧裤脚,小心些......”
“知道了!”远处传来小兄妹俩清脆的应答声。
“那后山的山葡萄不多了,不知酿出来的葡萄酒够不够谭掌柜要的数量?”李氏不由得忧心,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够的。”虞秋手上动作不停,脸上挂着安抚笑意,“我昨日又寻到了几处生长野果的地界。”转而又出声叮嘱:“只是那路道刚清出来,你和二禾、三丫先别往那几处去。等我沿途撒上驱虫蛇的药粉,等上两三日药效散开了再去也不迟。”
李氏闻言松了心神,笑着应了一声:“欸,那便好。”
这边忙碌着,就过了半日。
午后的日头渐渐毒辣起来,李氏去准备午食。
虞秋便趁着这空当教两小只识字,寻了根趁手的树枝,在树荫下的空地上一笔一画地写下二禾和三丫的名字。
卫禾、卫苗。
二禾盯着地上的字迹,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漾着掩饰不住的欢喜,“大嫂,可不可以把你们的名字都写出来?”
三丫也在一旁使劲点头,“对对对,还有虞大哥的名字也要写出来!”
虞秋又怎会拒绝?在地上依次写下几个人的名字。
“李清岚——”她先写下李氏的全名,口中轻轻念着,一笔一划都格外认真,直到最后一个字收笔。
接着便是卫时的名字。
当她念到第三遍时,院门突然被推开,卫时迈步而入。
仿佛是被那清甜的嗓音召唤而来一般。
听着虞秋唤着自己的名字,卫时不知为何,心头发烫,脸上腾的一下升起红云。
对上虞秋抬头探来的视线,心脏在胸腔剧烈跳动,‘扑通扑通’的声音在耳边放大,仿佛要冲破胸膛跃出来一般。
他僵在原地,生怕惊扰了这突如其来的奇妙情绪。
虞仓随后赶到,看着背着背篓站在原地发呆的卫时,有些莫名的探出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一眼便瞧见了,那站在樟树浓密树荫下的小妹,正冲他扬起笑颜,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登时了然。
虞仓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憋着笑绕过卫时去了灶房。
而此刻的虞秋,瞧着自家哥哥憋笑的模样,心头一跳。压下了笑意,却正对上卫时灼热的目光,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看穿一般,让她不由得怔在原地。
她回神后,微微颔首示意,便平静的收回目光,接着写下一个名字。
“虞仓——”她的声音却有些发颤,呼吸也凌乱了片刻。
显然不似表面那般平静。
小兄妹俩乖巧的跟着念了一遍,半点眼神也没分给自家大哥。
最后,虞秋在树荫下缓缓写下自己的名字。
“今日你们的任务,是会写自己的名字。”虞秋对这个世界的文字有些片面的了解,教两个小家伙一些常用文字,倒也足够了。
抬眸时,正巧又对上卫时慌乱躲避的视线。
不禁想笑,只觉得这样的卫时,倒是和二禾装作一本正经后被抓包的反应非常相似。这样便多了几分亲近感,勉强将他从陌生人的范围里剔了出来。
这时虞仓从灶房走过来,朝着卫时促狭的笑着,“还愣着干啥?背篓不重吗?”
卫时略显窘迫的瞥了一眼虞仓,便疾步‘逃’进了灶房。
留下虞仓站在原地大笑不止。
卫时竟是在灶房躲到了李氏做好饭才出来,热的汗透了衣衫。视线一直避开虞秋方向,生怕又泛起那种古怪情绪。
天气炎热,午食便随意吃了些。撂了碗筷,卫时和虞仓的面容才逐渐凝重起来。
虞仓眉心紧蹙,扫视着众人,连两个孩子也没避忌,与卫时交换了眼神,才沉声道:“粮食的限购并不仅仅因为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