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躲在门后,探出半个脑袋,支支吾吾地说什么“没瞧见粮食,这钱可不能给”,或是“万一路上出了岔子,我们找谁说理去”。
卫时可没那么多耐心跟他们磨嘴皮子。
他冷冷地撂下一句,“随你们便,到时粮食便与你们无关。”话音未落,连个眼神都没多给,转身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连停顿的意思都没有。
这两户人家倒是心照不宣,都觉得自己小心谨慎没错。
仔细想想,这顾虑也合情合理。眼见为实,没见到粮食就掏银子,任谁心里都打鼓。更何况,这可都是掏空了家底的买粮钱。
可他们偏偏没想过另一个理儿,卫家凭什么要垫着银钱,替他们扛着这风险?你们谨慎可以,可卫家同样不欠你们的。
昨天夜里倒是都没有意见,如今要掏银子了,才开始担心。
好事倒是让他们想尽了。
那刘家的刘老头本想有样学样,死活不愿掏银子,还是刘义在一旁一通分析利弊,最终刘老头才拿了银子出来。
刘义见状,连忙接过银子,一路小跑追上已经走远的卫时,把银子递了过去,还赔了几句不是。
卫时对这些人的小算盘压根没放在心上,你拿银子买粮食,是天经地义之事。你不出钱不出力的,还不想承担风险,这天底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最终,整个村子,十几户,唯有朱家和张家两户未交粮钱。
何里正得知此事后,特意亲自上门去劝说。
他苦口婆心的掰开揉碎了讲道理,可朱家和张家两家主事的就是油盐不进,任凭何里正怎么说都不肯松口。
这一来,可把何里正气得不轻。他吹胡子瞪眼地甩袖而去,可刚走出没几步,越想越恼火,想到这两户人家不识好歹、不知好歹,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他猛地一跺脚,又怒气冲冲地折返回来,当着两家人的面狠狠撂下狠话:“那粮食是卫家的门路购置,阿时既然说了,你们不交粮钱,那这粮食就跟你们没关系!到时候可别后悔莫及!”话音未落,何里正已气呼呼地拂袖而去,留下两家人在原地干瞪眼。
那张家主事的张良有些怕了,神色间顿时多了几分忐忑。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要不...要不咱们还是交了吧?万一到时真不给粮食,可咋整?”
话未说完,就被那朱盛甩手打断,“要交你交,万一这是那卫家做的局,骗我们银子咋办?”他耷拉着三角眼,满脸不以为然,“我还真不信他们真有那么大的本事,能买着这么多的粮食,你且看着吧,有他们哭的时候!”
张良犹疑不定,“这不能吧......”他心里其实也犯嘀咕,可又想到那卫家小媳妇有能耐的狠,能骗他们银钱?
且那卫时可是从那深山中一路逃亡回来的,同行的还有卫家媳妇的兄长,和周家的长子,这番本事可不是常人能及的。
本来他还犹豫,反倒是朱盛这番话,让他下定了决心。
那卫家媳妇是个心善的,若真想骗他们手里的银子,当初就不会让全村人去卫家帮忙盖房,也不会提前支付银钱,让他们能交得起免役钱。他们手中还能有余银买粮,可不都是大家给卫家干活挣来的?
思及此,张良顿时羞愧的不行,人家卫家一片好心,咱们倒好,反过来算计人家,这算什么道理?他猛地一拍大腿,心一横,决定不能再这么糊涂下去了。
趁着卫时还在村里,他连忙转身朝家里跑去,匆匆拿上银钱,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卫时,把银钱双手递了过去,语气里满是歉意:“卫……卫家小兄弟,我……我刚才一时糊涂,这银子我交!”
卫时并不知道张良为何突然转了性子,只挑眉看着张良,摆了摆手,示意无妨,伸手接过了银子便转身朝着家中方向走去。
张良站在原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抹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脑海里还在回放刚才自己的犹豫和挣扎,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懊恼。
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转身朝朱家走去,打算把自己这番转变和想法告诉朱盛,也算尽个心意。
可转念一想,朱盛那副油盐不进、固执己见的模样,他心里也明白,自己就算说了,八成也是白费口舌。
想通了这一点,张良去了朱家便没再多言,简单交代了几句,就转身回了自家。
至于那朱盛最后怎么选,是继续执迷不悟,还是最终后悔莫及,那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事了。
经过今天这一遭,张良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日后,还是离朱盛远着点罢。
而那朱盛听了张良的一番言语,内心也有一丝动摇。他盯着张良远去的背影,嘴角撇了撇,低声暗嗤一声:“傻子!”
他摇了摇头,依旧满脸不以为然,低喃着:“若那卫家真能在这么短时间里买来那么多粮食,我不信他真能做得出,单单只不给那一家两家粮食的事来,又不是真不给银子!”
朱盛依旧固执地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世道,哪有凭空变出粮食的好事?卫家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在短短一日内弄来全村人所需的粮。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内心的那丝动摇,也被压了下去。
回了家中的卫时,直接把收来的银子交给了虞秋,简单的说了村中发生的事情经过。
虞秋接过那几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嘴角微微扬起,抱在怀里不经意的垫了垫,听见银子间碰撞时发出的声响,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现下有粮又有钱,心里别提有多踏实了。
昨天夜里新送来的粮食,在虞秋未醒来时,便被他们一趟又一趟的抬进了后山的各个庇护所中隐藏。
至于那不愿意交粮钱的,她只能说:“尊重每个人的选择。”
到了午夜,虞秋自然是要跟着的。
那些人也只认得她,她若不去,谭掌柜那边的人,怕是不会轻易交粮。
卫时和虞仓不放心,便也跟着一同去了,只要不在人前现身便是。
村里的劳力,此时都跟着来了,二十余人都燃着火把,行走在深夜的山道上,场面颇为壮观。
众人一路急行,终于赶到了那处约定的小道口。此时正值子时,四周静得只能听见虫鸣与风声,连远处林间的鸟雀都仿佛睡熟了,没有半点动静。
可本该出现在官道上的运粮的牛车,却迟迟不见踪影。
一开始,众人还满心期待,站在路边翘首张望。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原本热切的眼神渐渐染上了疑惑与不安。
大家耐着性子等了一刻钟,眼见着还是一丝动静也无,人心便开始浮躁起来。
有人低声嘀咕:“怎么还没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