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卫时他们带着一群少年进山训练去了,不然这若是碰上,保不齐会生出些事端。
二禾和三丫也跟着一道去了,家里便只剩下虞秋与李氏二人。
李氏笑着迎上前,将谭掌柜和他带来的几名青壮,引到院中那棵樟树下坐下。
虞秋去准备了茶水端了来,一一摆在众人面前,笑着问道:“谭掌柜,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谭掌柜脸上却不见往日的从容,反而透着一股忧色。
他连忙起身拱手,语气里满是歉意,“冒昧登门,还望勿怪。”说着,他重重叹了口气,“实不相瞒,如今镇上局势眼看着就要乱起来了,我实在不敢再耽搁,便提前来了。之前订下的蜡烛和葡萄酒,若是数量一时凑不够,也无妨,该付的银钱我一分不会少,毕竟这次是我违约在先。”
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放在桌上推至虞秋面前,神色间颇有些无奈与焦急。
虞秋和李氏闻言,俱是一怔。
两人心头猛地一紧,几乎是本能般地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虞秋定了定神,面上重新浮现出温和而镇定的笑容,轻声问道:“谭掌柜,可是出了什么事?可否细说?”
她心中其实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前几日,兄长、卫时和周满他们去县城卖大鹅回来后,神色凝重地同她们提起,县城那边已经乱了。
商户闭户,街市萧条,时有流言四起,官府虽还在维持,但已显乏力。
兄长还说,青山镇离县城不过半日路程,若县城真乱起来,镇子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迟早会被波及。
她虽早有心理准备,也早已做了安排,但没想到,变故竟来得这样快,比她预想的还要更早一些。
李氏站在一旁,也收敛了笑容。
战乱、干旱、缺粮......这三桩灾祸,哪怕只遇上其中一样,都足以让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可如今,它们却如同三座大山一般,同时压了下来。
战乱一起,商路断绝,官府自顾不暇,谁还能顾得上百姓的死活?虽说战乱发生在邻城,可相距较近,难免受到波及。
干旱肆虐,田地龟裂,庄稼枯死,颗粒无收,赋税加重。
而缺粮......那是压垮百姓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有粮食,人就会慌。人一慌,秩序就会乱。
秩序一乱...便是人间炼狱。
虞秋望着谭掌柜的愁容,便已明白,也无需答案了。
只是没能想到,答案远比她想的要严峻。
“昨日夜里,镇子里一家殷实的人家......”谭掌柜说到这里,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突然哽住。他颓然坐在木凳上,抬手用力按着额头,遮住了泛红的眼眶,好半晌才哑着嗓子继续道:“那一家七口人,无一存活。家中银钱余粮,被洗劫一空。”
李氏闻言如遭雷击,身子猛地一晃,险些栽倒。虞秋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轻声安抚,“娘,你先去屋里歇息。”又回头对着谭掌柜几人歉然一笑,“谭掌柜稍后片刻。”
话落,就搀着李氏回了屋,见她脸色煞白,不由放柔了声音:“娘,别怕。”其实她也知道,这样苍白的话语太过无力,可除了这句,她一时间竟也想不出更好的安慰。
李氏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颤声道:“我不止是怕,我更多的是恨!恨这世道!恨那些毫无人性的畜生......”
虞秋轻轻拍着母亲的背,感受着她止不住的颤抖。
说她冷情也好,说她淡漠也罢。
不是她铁石心肠,只是上一世经历过末世的残酷,见过、听过太多远比这更惨烈百倍的悲剧。那些灭门惨案、易子而食的惨状,早已将她的心磨的麻木。
她不是不痛心,而是痛得太多了。如今能护住身边重要之人周全,已经耗尽心力。至于旁人的死活......她已经没有余力去一一顾及了。
长叹一声后,她抬手轻轻拭去李氏眼角的泪痕,“娘你放心,我定会拼尽全力护住咱们一家人周全,您先歇息,勿要多思。咱们这青山村地处偏僻,那些匪徒应该不会寻来的。”
李氏睁开眼睛,满目惶惧与茫然,复又闭眼,最终点了点头,“你快去吧,莫要怠慢了客人。”
虞秋又抬手轻抚李氏的后背,悄悄使用了异能,调理了她紊乱的气血。见李氏面色渐渐缓和,情绪也平稳许多,这才转身走向外间。
谭掌柜已经平复了情绪,见她出来,连忙起身关切道:“令堂可还好?”随即又拱手致歉,“是我鲁莽了,这般血腥的事情,本不该直言相告。”
虞秋摇头浅笑,摆了摆手,“谭掌柜不必介怀,家母只是受了些惊吓,稍作休憩便好,劳您挂心了。”
转而她又皱了皱眉,“听谭掌柜方才所言,难道镇上已经......”
谭掌柜在她对面坐下,摇了摇头,“是也不是。”他长叹一声,神色凝重,“官府已派兵严查,料想能维持几日太平,那些盗匪应当不敢在此时顶风作案。我此番也是趁着局势尚稳,特地来取货的。”
虞秋闻言微微沉吟,片刻后起身,郑重向谭掌柜拱手一礼,“虞秋有一事相求,还望谭掌柜能施以援手。”
谭掌柜连忙抬手虚扶了一把,“姑娘有事便说,无需多礼,谭某能帮定不会推辞。”
虞秋得了准话,便松了口气,展颜笑道:“多谢谭掌柜,若实在是为难,您尽管直言相拒便是。”说话间,她目光微动,不着痕迹地扫过与谭掌柜同行的几名青壮。
既然看似随意的坐在一旁,却个个身姿挺拔。虽刻意收敛了气息,却仍掩不住身上那股子练家子的气势,显然不是寻常护卫那般简单。
她收拢思绪,神色间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忧色,轻声道:“不知谭掌柜可有门路能购得些粮食?不瞒您说,家中存粮所剩无几,怕是仅够维持月余。镇上限购粮食,便买不着粮,如今这世道,家中无存粮,心中着实是不安。”
谭掌柜闻言,手中动作微顿,半晌未语,最终苦笑着摇头:“姑娘这可是给谭某出了个难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