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笔的塑料外壳在刘臻掌心咔咔作响。当第一个沙沙的杂音响起时，教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迟雪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并来到了刘臻的身边，此刻他顾不得刘臻所做的部署了，他想知道关于彭欣的一切，周昊天的笔记本电脑发出微弱的运转声，远处高峰的狙击枪瞄准镜反射着阳光，在墙面投下一个晃动的光斑。
“我是刘诚...现在是2018年7月19日23点17分...“
父亲的声音。刘臻的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这个声音曾在无数噩梦中出现，但从未如此清晰——虚弱、急促，背景里是尖锐的实验室警报声。
“化工厂b区发生泄漏...不是通报的硫化氢...是古城病毒改良型...“
录音中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接着是玻璃器皿打碎的脆响。迟雪突然抓住讲台边缘，指甲在木板上刮出白痕。背景里有个模糊的男声正用方言说着什么，随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
“舅舅...“迟雪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那是舅舅的声音！“
刘臻将录音笔贴近耳朵。确实，那个模糊的方言声突然清晰了一瞬：“...样本被调包了...LS-47稳定性不够...“——典型的彭欣用语方式，他总把化学试剂称为“样本“。
欧阳翔站在窗边，阳光将他脸上的皱纹雕刻得更加深刻。当录音中传来刘诚痛苦的呻吟时，老警官闭上了眼睛，仿佛在忍受某种无形的鞭打。
“欧阳...我知道你在听...“录音里的父亲突然提高音量，“孩子们...十二个孩子还在b区仓库...救他们...别管命令...“
迟雪的匕首掉在地上，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教室里格外刺耳。周昊天快速在电脑上调出当年新闻——报道中只提到三名夜班技工死亡，完全没提什么“孩子“。
“那些是职校实习生。“欧阳翔突然开口，声音干涩，“最大的十九岁，最小的十六...“他从钱包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背面用蓝墨水写着“719永远忠诚“。
照片上是年轻的欧阳翔和十几名同学，大家对着镜头笑得灿烂。刘臻接过照片时，注意到第二排最右侧站着戴眼镜的彭欣，而欧阳翔的警号铭牌清晰显示：719。
“我们四十三个人参与'白塔计划'卧底。“欧阳翔解开衬衫纽扣，露出锁骨处狰狞的三角形疤痕，“只有我和彭欣活下来。“疤痕周围的皮肤呈不自然的青灰色，像是被什么腐蚀过。
迟雪颤抖的手指触碰那个疤痕：“这是...古城病毒造成的？“
“毒剂稳定性测试。“欧阳翔系回纽扣，“钟摆——吴振国说这是必要的牺牲。“他苦笑着看向刘臻，“你父亲发现真相那天，奉命去'处理'的人就是我。“
录音突然变得嘈杂，背景里彭欣的声音激动起来：“...数据藏好了...钥匙在...“接着是一阵杂音，然后刘诚用尽全力的最后一句：“儿子...别相信任何...“
“人“字还没出口，录音戛然而止。机械的实验室女声突然报出一串数据：“LS-47稳定性79%，挥发速率超标...紧急隔离启动...“
周昊天猛地敲下回车键：“匹配上了！内部报告显示，719当晚确实有十二具尸体从化工厂运出，死亡原因写着'工业事故'，但...“他放大一份扫描件，“签字的是欧阳翔！“
刘臻的拳头砸在讲台上，粉笔灰腾起如微型烟雾。欧阳翔没有躲闪，只是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我当时穿着防化服从后门进去，你父亲倒在一堆破裂的试管中间...手里攥着这个，昏迷不醒。“
他从内袋取出一个小证据袋，里面是半张烧焦的便签纸，上面依稀可见“LS-47被篡改“和“彭欣清白“几个字。
“我假装确认他死亡时...他悄悄把这个塞进我手套里。“欧阳翔的声音哽咽了一下，“然后钟摆的人就进来了，我不得不...不得不...“他的目光落在刘臻的手枪上，仿佛期待那颗子弹。
迟雪捡起匕首，刀尖指向欧阳翔：“那我舅舅呢？他现在在哪？“
“最初被关在化工厂地下室，后来转移到金三角。“欧阳翔从手机调出一段模糊视频——蓬头垢面的彭欣被铐在铁床上，对着镜头说了什么，但视频没有声音，“这是他上个月拍的，为了逼我继续合作。“
刘臻突然想起什么：“那个灰鬓角男人...假肢小指...“
“马坤，迟雪舅舅的大学同学，也是'白塔计划'最初的研究员。“欧阳翔点头，“吴振国派人砍了他的小指后，他叛逃了，一直在暗中收集证据。“
周昊天突然举手示意：“刚截获的通讯，欧阳翔...你被通缉了？“屏幕上滚动着内部通告，指控欧阳翔“勾结毒贩“。
欧阳翔居然笑了：“终于不用再演戏了。“他走向窗口，阳光照在他灰白的鬓角上，“吴振国发现我来此赴约，应该是决定要除掉我了。“
远处传来警笛声，但不是朝学校方向。欧阳翔看了看表：“还有二十分钟，足够告诉你们真相。“他转向迟雪，“你舅舅发现LS-47被改造成神经毒剂后，偷偷替换了关键样本...这就是719泄漏没那么致命的原因。“
“那些孩子...？“迟雪的声音颤抖着。
“死了。“欧阳翔的眼神黯淡下来，“这已经是我们所能控制的最小的代价。“他拿出一把钥匙放在讲台上，“这是漠北银行保险箱的，里面有彭欣藏的数据备份。“
警笛声越来越近。欧阳翔快速写下两行数字：“保险箱密码是你生日加719，迟雪。“他又看向刘臻，“而你父亲的数据...藏在化工厂b区地下室的通风管道里。“
高峰的声音突然从耳机里传来：“三辆无牌越野车正在接近！“
欧阳翔脸色骤变：“是钟摆的人！“他冲向窗口打手势，示意高峰准备撤离，“他们比七蛇危险十倍...走，现在就走！“
刘臻抓起钥匙和录音笔，迟雪却站在原地不动：“你呢？“
“我留下拖住他们。“欧阳翔从讲台抽屉摸出一把生锈的裁纸刀，笑得凄凉，“总得有人为719赎罪。“
第一声枪响时，他们刚冲到后楼梯。子弹击碎教室窗户的声音如同冰面破裂。欧阳翔的喊声从身后传来：“记住！通风管道的第三块可活动钢板！我给你们留的武器也在那里！“
迟雪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老警官站在教室中央，阳光将他佝偻的身影拉得很长，像座历经风霜的纪念碑。他的嘴唇无声地动着，迟雪认出那是句“对不起“。
操场上的越野车已经包围了教学楼。高峰从音乐教室窗口垂下逃生绳，周昊天抱着电脑第一个滑下去。当迟雪的手抓住绳索时，刘臻突然按住她的肩膀：
“不管发生什么，拿到你舅舅的数据。“他的眼神比枪口还坚定，“那是唯一能证明他们清白的证据。“
迟雪想说什么，但第二波子弹已经打穿走廊的玻璃窗。碎碴如雨落下时，刘臻推着她滑向地面。越野车门打开的声音、冲锋枪上膛的声音、高峰的怒吼声混在一起，而她的脑海中只剩下录音里舅舅那句被咳嗽打断的：
“数据藏好了...钥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