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夜空,雷声轰鸣而至的瞬间,叶思芷整个人弹了起来。
她几乎是跌进黎九思怀里的,膝盖撞翻了茶几上的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浸透了地毯,浓烈的酒精味在书房里弥漫开来。
“怕成这样?”
黎九思低笑,掌心抚上她颤抖的脊背。
窗外暴雨如注,雨点砸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某种催促的密语。
叶思芷死死攥住黎九思的衬衫前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佛珠。
那是暮玄青给她的,乌木珠子已经被她盘得微微发亮。
到底是超度,还是镇压?
她不是怕雷。
但是每当雷声炸响,她总恍惚看见叶思芷最后闭眼的瞬间,这具年轻身体的每一寸温暖,都在提醒她是个可耻的窃居者。
“我在呢。”
黎九思吻她发顶,却突然注意到她腕间的佛珠。
他眼神骤然阴郁,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
“我的小阿芷什么时候开始信佛了?”
叶思芷一怔,随即被他按在落地窗前。
冰凉的玻璃贴着她后背,面前是男人灼热的胸膛,佛珠卡在两人之间,硌得生疼。
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黎九思眼底翻涌的妒火。
“还是说......”
他拇指碾过她腕间佛珠,“你在想别的男人?”
雨声震耳欲聋。
叶思芷望着玻璃上两人交叠的倒影,突然很想知道……
如果有一天雷暴劈开她的躯壳,黎九思是会拥抱那个苍老的灵魂,还是对着空荡的皮囊发疯?
玻璃窗映出两人苍白的脸。
“黎九思!”
叶思芷突然抓住他正在解她衣扣的手,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不是叶思芷。”
男人的动作顿住了。
“那阿芷是谁?”
他指腹摩挲着她锁骨上的红痣,那是他亲吻过无数次的地方,“嗯?”
叶思芷张了张嘴,最终别过脸去。
她该怎么说?
说她其实是四十岁病死的军政千金?
说这具身体的原主早已经跳楼死在那场悲剧里?
说每次午夜梦回,她都能听见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在尖叫?
太荒谬了。
连她自己有时醒来,都要对着镜子里年轻的脸庞恍惚片刻。
“你的阿芷……”
她突然冷笑,指尖划过黎九思心口,“会像我这样开枪吗?”
会知道勃朗宁的保险栓怎么开吗?
会在泡茶时连水温都控制得恰到好处吗?
能背出兵法的用间篇吗?
或者说,她有成熟到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心智和阅历!
黎九思眸色渐深。
他当然知道。
叶思芷的不同!
顾霆的调查档案里写得清清楚楚,叶家养女大字不识几个,十六岁还在用尿床逃避挨打。
而怀里的这个女人,看得懂他们商业合同里面的弯弯绕绕,明白豪门里的是是非非,甚至知道怎么相互利用世家的势力牵扯……
但他不愿意去计较,他爱的就是怀里的她,无论她是什么样的。
“那我把你变成叶思芷!”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叶思芷对他仅存的一点喜欢!
他爱的,是心里的那个叶思芷,不是她黄芷晴?
他突然掐住她后颈,吻得她几乎窒息。
这个吻带着血腥味,像是要把什么不属于她的东西从灵魂里吸出来。
叶思芷在眩晕中听见皮带扣的轻响,冰凉的金属贴上她脚踝。
是那条该死的金链。
咔嗒。
锁扣闭合的瞬间,她终于明白了。
黎九思爱的从来不是鲜活的灵魂,而是可以钉在标本框里的蝴蝶。
只要翅膀足够美丽,谁管躯壳里装着哪个灵魂?
雨声渐歇,月光照亮床头原主十岁的照片。
小女孩捧着桂花糕,笑得天真无邪。
(在这里原本是有一段黎九思疯批偏执让叶思芷模仿记忆里那个小女孩的片段的,但是手表上写的,其实非常的血腥暴戾,因为可能过不了审,然后删了)
黎九思的宠爱像一场精心编织的幻梦。
他会亲手为她梳发,象牙梳齿穿过乌黑长发时,他的指尖总会不经意擦过她后颈,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他命人在悬崖边搭建玻璃花房,就因为她随口夸了句某本杂志上的设计。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因为她的顺从!
其实,黄芷晴能够感受到,黎九思抱着她看海时,胸膛传来的心跳声沉稳得让人昏昏欲睡。
可这一切都是给叶思芷的。
不爱的灵魂,即使做再多,也不会有任何感情!
黄芷晴在月光下摩挲着腕间的红痕,唇角勾起冷笑。
四十年的军政世家浸淫,她见识过比黎九思更疯的狠角色。
永远别把囚笼当温柔乡。
当然,她可以,可以扮演他想要的阿芷!
但是,她不愿意!
感情这个东西,像是一把无情的刀!
就算是刀背都有可能让人受伤,更何况是刀尖!
这半个月的温顺不过是场戏。
她借着看日出的理由记下东岸礁石的分布,在陪黎九思散步时摸清巡逻保镖的换岗时间,甚至在他书房亲热时,摸清岛上的电力系统图。
她黄芷晴绝对不可能是个废物!
此刻,黎九思沉睡的侧颜在夜灯下俊美如神只。
黄芷晴轻轻抽出枕在他颈下的手臂,指尖掠过床头柜上的鎏金手铐。
那玩意儿的内锁结构,早在她第三次被铐时就研究透了。
落地窗外,暴雨将至。
她赤脚踩过羊毛地毯,密码门的蓝光映在她脸上,黄芷晴突然回头看了眼卧室方向。
黎九思翻了个身,怀里还抱着她睡过的枕头。
再见了,疯子。
她无声地没入风雨中,像一滴水消失在海里。
黎九思惊醒时,指尖还残留着余温。
他猛地坐起身,丝绒被单滑落,露出床单上凹陷的痕迹。
那里还留着她的体温和淡香,可人已经不见了。
又跑了。
胸腔里翻涌的暴怒几乎要冲破喉咙,床头柜上的鎏金相框砸在地上,玻璃碎片飞溅,划破了他的脚踝。
鲜血蜿蜒而下,他却感觉不到疼。
“封锁全岛!”
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把海面给我翻过来!”
悬崖边的风很大,几乎要把人吹散。
叶思芷站在峭壁边缘,发丝在狂风中乱舞,单薄的白裙被雨水浸透,紧贴在身上。
她回头看向追来的黎九思,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阿芷,回来!”
黎九思的声音几乎破碎,他朝她伸出手,指尖微微发颤。
“别过来!”
她后退一步,碎石滚落悬崖,坠入漆黑的海面,连回音都没有。
黎九思僵在原地,心脏几乎停跳。
“你当真就这么讨厌我吗?”
他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叶思芷笑了,那笑容比海风还要冷。
“你不爱我。”
“我爱你!”
他突然失控地吼出声,眼眶通红,“我怎么可能不爱你,我比任何人都爱你!”
海浪拍打着礁石,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裙摆。
“你爱的不是我。”
她轻声说。
“那你觉得我爱的应该是谁?”
黎九思向前一步,声音里带着绝望的恳求。
叶思芷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脚下的岩石突然松动……
“阿芷!”
他扑过去的瞬间,只抓到了一把空气。
她的身影如同折翼的鸟,坠入漆黑的海面,消失得无影无踪。
黎九思跪在悬崖边,望着汹涌的海浪,整个世界在眼前崩塌。
他终究还是弄丢了她。
冰冷的海水灌入耳鼻的刹那,黄芷晴恍惚看见腕间佛珠散开。
乌木珠子一颗颗浮向海面,在透入水中的月光里旋转上升,像一串挣脱束缚的星辰。
她缓缓下沉,长发如海藻般散开,氧气从唇边溢出,化作银亮的气泡。
然后她看见了叶思芷。
白衣少女从更深的海底浮上来,苍白的裙摆如花瓣舒展。
她们在明暗交界处相遇,指尖相触的瞬间,黄芷晴看清了对方的脸。
那是张与她一模一样的容颜,只是眼神更怯懦,嘴角没有她惯常的冷笑。
谢谢你替我报仇。
黄芷晴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四肢百骸抽离,而对面少女的形体逐渐凝实。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她看见少女对她微笑:
现在,请好好活下去。
少女的身影如泡沫般消散,一串晶莹的气泡裹着什么东西坠入深海。
黄芷晴下意识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