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声尖叫响起时,我刚好在给3号床换输液袋。
凌晨三点的医院住院部安静得像座冰窖,走廊尽头飘来消毒水的气味里混着铁锈般的腥甜。监护仪的绿色波纹在墙上投下诡异的光斑,我攥着病历本的手沁出冷汗,指甲在“苏冬“这个名字上掐出月牙形的凹陷。
“苏护士?“隔壁床的老太太突然抓住我的白大褂,“那个穿蓝裙子的姑娘,跟了你一晚上呢。“
输液管里的透明液体突然凝滞,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短促的抽气声。顺着老太太枯槁的手指望去,走廊的防火门正在缓缓晃动,门缝里漏出的月光在地砖上蜿蜒成惨白的溪流。
这是我第三次看见她。
第一次是在太平间值班那晚,冷柜把手结着霜,她赤脚站在b-17号柜前,蓝裙子像被雨水打湿的蝴蝶翅膀。第二次在药房清点安定片,玻璃药柜的倒影里,她歪着头在看我胸前的工牌,发梢滴落的水珠在瓷砖上洇开深色痕迹。
此刻她正贴着IcU的观察窗,月光穿过她半透明的身体,在监护仪屏幕映出细小的光斑。我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舌尖漫开——那张脸我绝不会认错,那是二十年前烧死在儿科病房的,我的双胞胎姐姐苏冬。
“叮——“
电梯抵达的提示音刺破死寂。蓝裙子突然转向我,瞳孔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她抬起手指向安全通道,发梢滴落的水珠在地面连成蜿蜒的曲线,通向地下室的方向。
我撞翻了处置车。酒精棉球滚落一地,在寂静中发出闷响。推开安全门时,铁锈味的穿堂风卷着纸灰扑面而来,台阶上散落着焦黑的病历残页,1998年4月17日的日期在灰烬中若隐若现。
地下二层没有照明,应急灯的绿光里,她站在标着“设备间“的锈蚀铁门前。我摸到口袋里的老式黄铜钥匙——今早更衣室储物柜里莫名出现的,匙柄刻着歪扭的“Sw“字母。
锁芯转动的刹那,冷风裹挟着焚烧后的焦糊味涌出。惨白的月光从高处气窗斜射进来,照亮墙面上密密麻麻的划痕。我的心“嘭嘭直跳”,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分明是孩童的手指留下的,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
“这是...当年的儿科病房?“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激起回响。角落里散落着焦黑的积木,半截褪色的蓝丝带缠在生锈的输液架上,和记忆里姐姐生日那天的装扮完全重合。
蓝裙子突然剧烈颤抖,无数光点从她身体里溢出,在空气中聚合成模糊的画面:深夜的病房走廊,浓烟从配电室翻涌而出,小皮鞋跑过的地方绽开幽蓝火苗。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举起汽油桶,银质胸针在火光中闪过蛇形暗纹——和副院长总别在领口的那枚一模一样。
“当年是人为纵火...“我踉跄着扶住墙壁,掌心蹭到的灰烬里混着晶莹的颗粒。借着月光细看,这些闪着微光的粉末竟与姐姐身体里溢出的光点完全相同。
身后传来金属摩擦的响动。蓝裙子不知何时打开了暗墙里的保险柜,褪色的日记本躺在成排的镇静剂药盒中间。翻开泛黄的纸页,父亲的字迹刺入眼帘:“1998年4月17日,双胞胎感应实验第43次失败。冬儿的记忆晶体已植入夏儿海马体,待认知重塑装置完成...“
地下突然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墙面的刻痕开始渗出幽蓝液体。蓝裙子突然抓住我的手,指尖传来的寒意中带着熟悉的温度。她的嘴唇无声开合,我终于听清二十年来萦绕梦境的耳语:
“唯独你能看见的光,是我们共有的眼睛。“
顶灯突然全部亮起,我听见副院长带着保安冲下楼梯的脚步声。蓝裙子在强光中化作万千光点,其中一颗落入我胸前的工牌。金属表面渐渐浮现出暗纹——两个缠绕的“S“字母,在晨曦中闪着和记忆晶体相同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