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门内,程宇的脚步在踏出大门的前一刻,终究还是顿住了。
冰冷的雨雪气息扑面而来。他微微侧过头,目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投向那个在风雪中仓皇逃离的、越来越小的米白色身影。她跑得那么快,那么急,像一只受惊后慌不择路的小兽。
深邃的眼眸里,那片刻意维持的平静冰面下,翻涌起无法抑制的暗流。他清晰地看到了她低头前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被深深刺伤的痛楚和……水光。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闷闷地疼。他刚才……是不是又做错了?他只是……不想让她在那个场合下感到难堪,也不想让那些高管投去探究的目光。可似乎……他又一次,用最冷漠的方式,伤了她。
“程总?”旁边的高管见他停下,小心地询问。
程宇收回目光,脸上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凝望从未发生。
“走吧。”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率先踏入了冰冷的雨雪之中。只是那插在西装裤袋里的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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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羽绒服被雨雪打湿了大半,头发也湿漉漉地贴在额角,狼狈不堪。心口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呼呼地往里灌着冷风,比外面的天气更冷。
符茯看她这副样子,吓了一跳:“怎么了缓缓?出什么事了?谁欺负你了?”她看到缓缓空空的手,“大衣还了?见到程宇了?”
缓缓疲惫地脱下湿外套,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脆弱:“嗯,还了。见到了……他没理我,像没看见一样……走了。”她简单地说了经过,说到前台小姐公式化的交接,说到他视若无睹地擦肩而过,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符茯听完,气得直跺脚:“程宇这个王八蛋!闷骚怪!死傲娇!他绝对是故意的!故意让你送过去!故意在那个时间出现!故意不理你!他就是想看你为他失魂落魄!这个混蛋!气死我了!”她骂完,又心疼地抱住缓缓,“不哭不哭,缓缓咱不稀罕他!这种阴晴不定、心思难测的男人,咱们不要了!余涵多好!阳光开朗,对你死心塌地!咱们……”
“符茯,”缓缓打断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眼神里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我想……放弃了。”
“放弃?放弃什么?”
“放弃……他。”缓缓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筋疲力尽后的决绝,“我不想再这样了。不想再猜他的心思,不想再被他忽冷忽热的态度折磨,不想……再像个傻瓜一样,因为他一个随意的举动就心跳加速,又因为他一个冷漠的眼神就心碎一地。太累了……符茯,我真的……好累。”
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备注着“程宇”的对话框。最后一条信息,还是她询问归还大衣时间的那条,孤零零地躺在那里,下面是刺眼的空白。
指尖悬在屏幕上,微微颤抖。许久,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
【大衣已归还前台。谢谢。以后,不必再见了。】
点击,发送。
然后,她手指移动,在那个名字上长按,点下了鲜红的“删除联系人”。
“叮”一声轻响。
那个承载了她太多复杂心绪的名字,连同那些石沉大海的信息,彻底从她的通讯录里消失了。
做完这一切,缓缓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泪水无声地汹涌流淌。这一次,是告别。告别那段无望的等待,告别那份沉重的悸动,告别那个……让她又爱又恨、遍体鳞伤的男人。
符茯看着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用力抱住了她颤抖的肩膀。窗外,雨夹雪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雪花,无声地覆盖着大地,也仿佛要将某些东西彻底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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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宇开完冗长的会议回到顶层办公室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雪下得更大了,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他扯开领带,带着一身疲惫和挥之不去的寒意坐进宽大的椅子里。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信息提示映入眼帘。
来自徐缓缓。
时间显示是几个小时前。
他心头莫名一跳,指尖迅速点开。
【大衣已归还前台。谢谢。以后,不必再见了。】
短短一行字,冰冷,客气,疏离,带着一种斩断一切联系的决绝。
程宇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屏幕上,尤其是最后那四个字——“不必再见”。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比窗外的风雪更甚!握着手机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几乎要将坚硬的机身捏碎!
她删了他?
她竟然……删了他?!
一股从未有过的、近乎恐慌的愤怒和巨大的失落感如同巨浪般狠狠拍下,将他彻底淹没!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他想立刻打电话过去质问!想冲到她面前问清楚她到底什么意思!
然而,当他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时,却猛地顿住。
质问?他凭什么质问?
是他一次次地将她推开,用冷漠,用伤害,用视而不见。是他亲手筑起了那道高墙,将她隔绝在外。那条未能发送的短信,那道丑陋的伤疤,那个失控的雨夜,还有今天大堂里那视若无睹的擦肩而过……哪一样,不是他亲手在她心上划下的伤痕?
他有什么资格,在她终于下定决心离开时,再去纠缠?
巨大的无力感和自我厌弃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他颓然地坐回椅子里,手机从无力松开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厚厚的地毯上,屏幕还亮着,显示着那条冰冷决绝的信息。
办公室内死寂一片,只有窗外风雪呼啸的声音。程宇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上冰冷的光源,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片荒芜。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个叫徐缓缓的女孩,那个像阳光一样曾短暂照亮过他灰暗世界的女孩,可能真的要……彻底走出他的生命了。
这个认知带来的痛楚,远超过后背那道狰狞伤疤曾经带来的任何一次剧痛。那是从心脏最深处蔓延开的、无法遏制的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