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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沉沉地压在沈府高耸的朱漆大门和连绵的青砖院墙之上。白日里那场县令横死、捕头殒命的轩然大波,似乎并未惊扰到此地的半分富贵安宁。府内隐约透出的丝竹管弦之声,夹杂着男子肆意的狂笑和女子压抑的啜泣,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如同毒蛇冰冷的信子,舔舐着院墙外潜伏者的神经。

古星河、裴樱和阿骨三人,如同三片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伏在府邸西侧一条狭窄的暗巷深处。巷子里弥漫着腐烂菜叶和阴沟污水混合的酸馊气味。古星河的目光如同精准的尺规,一寸寸丈量着前方沈府的高墙。墙头每隔十数丈便悬着一盏昏黄的气死风灯,勾勒出巡逻守卫来回晃动的模糊身影。角门紧闭,铁皮包边,门轴厚重,显然不是轻易能破开的。

裴樱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她身上穿着从死去杀手身上剥下的灰褐色劲装,虽不合身,却完美地融入了夜色。那柄淬了幽蓝寒光的短匕死死攥在手中,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仿佛要将刀柄捏碎。她的目光死死锁定着沈府深处灯火最亮、喧嚣最盛的那座楼阁,那里便是沈炼的所在。每一次从里面飘出的狞笑,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她布满血丝的眼底,刻骨的仇恨几乎要烧穿她的理智。

“沈炼…”她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古星河没有看她,但能清晰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却字字清晰:“府内守卫森严,硬闯必死。听我安排。”他解下背上的褡裢,从里面取出两个沉甸甸的皮囊,皮囊口用蜡封着,散发出刺鼻的桐油气味。

“阿骨,”古星河转向身边那庞大的身影,指着前方巷口拐角处,“看到那条通往前院守卫房的石板路了吗?那是守卫换岗的必经之路。等会听到我学夜枭叫三声,你就把这两个皮囊里的东西,全部泼在那条路中间!泼完立刻退回来,躲进这个墙角,像山石一样趴着,别动,也别出声!明白吗?”他的目光沉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阿骨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表示明白。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两个皮囊,动作笨拙却异常轻柔,仿佛捧着易碎的鸟蛋。

古星河的目光转向裴樱,锐利如刀:“你带阿骨,目标在西跨院下人房后的柴房!据我所知,被强掳来的女子都关在那里。阿骨撞开门后,你立刻进去救人,带她们从西侧角门撤退!记住,救人第一!不可恋战!”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沉重的警告,“裴樱,沈炼的命,现在不能取!”

“凭什么?!”裴樱猛地扭过头,眼中燃烧的怒火几乎要将古星河点燃,“他杀我爹!他害死县尊!他该死一万次!”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凭他现在死了,州府震怒,大军围剿,那些刚被救出的女子,你,我,阿骨,还有这满城可能被牵连的百姓,一个都活不了!”古星河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寒冰砸落,“仇要报,但不是现在!鬼谷弟子言出必践,我答应你,日后必取他性命,以祭裴捕头和县尊在天之灵!但不是今夜!”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住裴樱,带着一种强大的、令人信服的力量,“想想你爹最后的话!”

“爹……”裴樱身体猛地一颤,父亲临终前那双充满托付与担忧的眼睛仿佛又出现在眼前。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握着匕首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最终,那滔天的杀意如同被强行按入冰水,一点点熄灭下去,只留下刻骨的冰冷和不甘。她重重地、不甘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古星河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如同一缕轻烟,悄无声息地贴着墙根阴影,向府邸正门方向潜行而去,很快消失在浓重的黑暗里。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淌,只有远处府内传来的靡靡之音和更夫单调的梆子声偶尔打破死寂。裴樱和阿骨如同两尊石像,一动不动地蛰伏在暗巷深处。裴樱的呼吸又急又浅,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压抑的仇恨。阿骨则显得异常安静,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手中的皮囊,偶尔侧耳倾听周围的动静。

突然!

“呜——呜——呜——”

三声凄厉逼真、如同夜枭悲啼的叫声,陡然划破夜空!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沈府正门前那条宽阔的大道!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刹那,阿骨的身躯猛地弹起!他像一头被唤醒的洪荒巨兽,爆发出与体型不相称的惊人速度,几个大步就冲到了巷口!借着微弱的天光,他看清了古星河所指的那条守卫换岗的石板路。没有半分犹豫,他双臂肌肉虬结贲张,如同绞紧的钢索,用力将两个沉重的皮囊高高抡起!

“哗啦——!!!”

粘稠刺鼻的桐油如同两道黑色的瀑布,倾泻而下,瞬间在干燥的石板路中央泼洒开一大片滑腻腻、反着幽光的油污区域!

阿骨泼完油,毫不犹豫,立刻像古星河吩咐的那样,猛地缩回暗巷,瘦小的身躯如同壁虎般轰然趴伏在墙角最深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刻意压低了。

变故来得太快!

几乎在桐油泼洒开的同时,一队刚从府内出来、正准备前往各处哨位换岗的守卫,恰好走到了这条路上!领头的小队长一脚踏上那片油污!

“哎哟——!”一声惊呼!

“噗通!噗通!噗通!”

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猝不及防的守卫们脚下一滑,顿时人仰马翻,惊呼声、咒骂声、兵器撞击地面的铿锵声响成一片!滑腻的桐油让他们如同在冰面挣扎,狼狈不堪地摔作一团。

“怎么回事?!”

“油!地上有油!”

“敌袭!有敌袭——!!!”

尖锐刺耳的警锣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在沈府大门方向凄厉地炸响!紧接着,府邸深处各处都响起了杂乱的呼喝声、脚步声!原本沉寂的沈府瞬间如同被捅破的马蜂窝,炸开了锅!灯笼火把的光亮从各个方向迅速向正门前那片混乱区域汇聚!

一支火箭精准的射入人群中,熊熊大火如海啸般涌起,守卫的惨叫声,嘶吼声,不断响起。

“就是现在!”裴樱眼中寒光爆射,低喝一声!

阿骨早已如同绷紧的弓弦般蓄势待发!听到裴樱的声音,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如同离弦之箭,轰然冲向那道紧闭的、包着厚重铁皮的西侧角门!他没有丝毫花哨,就是最简单、最狂暴的直线冲撞!全身的力量,山岳般的体重,凝聚在肩头!

“轰——!!!”

一声震耳欲聋、如同巨石撞击铜钟般的巨响猛然爆发!整个地面仿佛都颤抖了一下!

那扇看似坚固无比的包铁角门,在阿骨这蛮不讲理的恐怖撞击下,门轴瞬间扭曲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门板向内猛地凹陷出一个巨大的凹坑,包裹的铁皮如同纸片般撕裂卷曲!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脆响,竟被硬生生从内部撞断!两扇沉重的门板如同被巨锤砸开,带着巨大的惯性猛地向内洞开!

烟尘弥漫!

“走!”裴樱的身影如同鬼魅,在门被撞开的瞬间,已从阿骨身侧疾掠而入!短匕在她手中化作一道致命的幽蓝寒光!

门内是一条狭窄的甬道,通向幽深的后院。两个闻声赶来的护院,刚提着灯笼从拐角处探出头,眼前只觉蓝光一闪,咽喉处便多了一道极细的血线,连哼都未哼一声,便软软栽倒。

裴樱看也不看,身形没有丝毫停顿,凭借着白日里踩点和古星河提供的信息,如同识途的夜鸟,在迷宫般的沈府后院中急速穿行。她的目标异常明确——西跨院下人房后那座孤零零的柴房!

柴房门口果然守着两名神情懈怠的护院,正伸长了脖子听着前院传来的混乱喧嚣。裴樱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从侧面屋檐的阴影中无声滑落!

“噗!噗!”

两声极其轻微的利刃入肉声。两名护院只觉后颈一凉,眼前便陷入永恒的黑暗。

裴樱迅速从其中一人腰间摸出钥匙,颤抖着手插进柴房那巨大的铜锁锁孔。“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她猛地推开沉重的木门。

一股混杂着霉味、汗味和绝望气息的污浊空气扑面而来。柴房内昏暗异常,借着门口透入的微弱月光,只见七八个衣衫不整、形容憔悴的年轻女子蜷缩在角落的干草堆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瑟瑟发抖,惊恐地看着门口那个如同杀神般突然出现的、穿着杀手衣服的身影。

“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裴樱的声音嘶哑而急促,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快跟我走!离开这里!”

女子们先是呆滞,随即眼中爆发出绝处逢生的狂喜光芒!她们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爬起来。

“快!”裴樱闪身让开门口,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外面。阿骨沉默地堵在柴房外的甬道入口,警惕地注视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威胁。

“这边!”裴樱引着这群惊魂未定的女子,沿着来时记忆的路线,迅速向被阿骨撞开的西侧角门撤退。阿骨殿后,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震慑着黑暗中可能潜伏的敌人。

沿途又遇到两个闻声赶来的护院,尚未看清状况,就被裴樱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匕首和阿骨狂暴的拳脚瞬间解决。混乱的沈府,前门正被古星河制造的骚动牢牢吸引着大部分守卫,后院的薄弱环节在裴樱和阿骨雷霆般的突袭下,如同纸糊般被撕开。

当最后一名女子踉跄着冲出洞开的角门,扑入外面自由的黑暗时,裴樱和阿骨也紧随其后冲了出来。

“走!”裴樱低喝,带着众人迅速消失在沈府外围错综复杂的小巷深处。

几乎就在他们身影消失的下一刻,府内追兵的呼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才由远及近,涌向西侧角门。看着洞开的、扭曲变形的门板和地上几具冰冷的尸体,追兵们面面相觑,脸上充满了惊骇和茫然。

沈府深处,那座灯火通明、酒气熏天的楼阁上。

沈炼,州府公子,正衣衫不整地斜倚在铺着锦缎的软榻上,怀里搂着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瑟瑟发抖的少女,另一只手端着酒杯,醉眼朦胧地听着楼下传来的喧嚣和警锣声。他脸上挂着残忍而玩味的笑容,似乎将这混乱当成了一场助兴的闹剧。

“吵什么吵?扫了爷的雅兴!”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对着门外吼道,“滚去几个人看看!别让那些不长眼的惊扰了本公子的美人儿!”说完,他又低下头,用油腻的手指挑起怀中少女的下巴,嘿嘿淫笑道:“小美人儿,别怕,有爷在,天塌不下来……”

他丝毫不知道,就在片刻之前,一道冰冷如毒蛇的目光,曾隔着重重院落和灯火,死死地钉在他身上,带着刻骨的仇恨,最终被强行压抑下去。那柄淬毒的短匕,离他的咽喉,曾只差一线之遥。

远离了沈府那片令人窒息的富贵牢笼,古星河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汇合了裴樱和阿骨,以及那群被救出的惊魂未定的女子。他没有多问,只是迅速引领着众人,在夜色掩护下七拐八绕,最终来到城外一处废弃已久的土地庙。

庙宇破败不堪,神像早已倒塌,只剩下断壁残垣,勉强可以遮风避雨。惊魂甫定的女子们蜷缩在角落里,互相依偎着取暖,低声啜泣着。裴樱站在破庙门口,背对着众人,望着远处沈府方向依旧隐约可见的灯火,身体绷得笔直,握紧的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刚才强行压抑的杀意如同沸腾的岩浆,在胸腔里奔涌冲撞。

古星河走到她身边,没有看她,目光同样投向那片灯火,声音低沉而平静:“此地不宜久留,天一亮,立刻送她们各自归家。沈炼…活不过三个月。我以鬼谷之名立誓。”

裴樱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古星河,里面翻涌着痛苦、不甘,还有一丝被强行按捺的疯狂:“三个月?我等不了三个月!我现在就要他死!为我爹偿命!”她的声音因压抑而嘶哑变形。

“你现在去,就是送死!不仅你死,这些刚逃出来的女子,也会因为你的冲动再次被抓回去,生不如死!”古星河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寒冰,“你想让裴捕头的牺牲,变得毫无价值吗?你想让他死不瞑目吗?!”

“爹……”裴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父亲临死前那双充满托付的眼睛仿佛又在眼前浮现。巨大的悲恸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猛地蹲下身,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压抑的呜咽声从臂弯里闷闷地传出来,肩膀剧烈地耸动着。那紧握的拳头,终于缓缓地、一点点地松开。

古星河沉默地看着她颤抖的背影,没有再说话。破庙里只剩下女子们低低的啜泣声和裴樱压抑的悲鸣。

数日后,通往西北方向的荒凉官道上。

一辆堆满干草、吱呀作响的破旧农家马车,在尘土中缓慢前行。赶车的是个满脸风霜、愁眉苦脸的老农,不停地挥舞着鞭子,驱赶着那头同样瘦骨嶙峋的老牛。

古星河、裴樱和阿骨就半躺在马车后面高高的干草堆上。干草散发着阳光曝晒后的干燥气息,混合着尘土和牛粪的味道。阿骨手里抓着一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烤得焦黑的玉米棒子,正埋头专心致志地啃着,发出满足的吧唧声,金黄的玉米粒沾满了嘴角。

古星河枕着双臂,望着湛蓝天空中缓缓飘过的白云,似乎在出神。裴樱则抱着膝盖,蜷缩在草堆的另一角,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光秃秃的黄土山峦。她换上了一身粗布的农家衣裳,洗去了脸上的血污,却洗不去眉眼间那层厚重的阴郁和疲惫。手腕上那只银铃,被她用布条紧紧缠住,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单调的颠簸声。

赶车的老农似乎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叹了口气,打开了话匣子,声音里充满了愁苦:“唉,这世道,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喽。官道上跑个车,都提心吊胆的。”

古星河收回目光,看向老农佝偻的背影:“老丈,此话怎讲?”

“怎讲?”老农又重重叹了口气,鞭子在空中甩了个空响,“税啊!名目繁多的税!地里的粮食还没熟透,收税的差爷就跟闻到腥的猫儿似的来了。口赋、算赋、田租、刍稿…这还不算完,隔三差五还有什么‘剿匪捐’、‘修路钱’!家里那点粮食,交了税,剩下的连糊口都不够!娃娃饿得直哭,婆娘病得下不了炕,都没钱抓药…”他摇着头,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无奈和麻木,“你们是不知道,前些日子听说临县的县令是个好官,为咱老百姓说了几句话,结果呢?唉,说没就没了…这年头,好人不长命啊!”

老农的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了本就压抑的气氛中。裴樱抱着膝盖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再次泛白。古星河的眼神也变得更加沉凝。

“日子难过。”阿骨突然含糊不清地插了一句,他刚好啃完了玉米棒子,随手将光秃秃的玉米芯扔到路边的草丛里,舔了舔沾着碎屑的手指,那双纯净的大眼睛望着老农佝偻的背影,带着一种懵懂的同情,“饿,难受。”他似乎只能用最朴素的词语,来表达对老农话中苦难的理解。

老农回头看了阿骨一眼,对这个力大无穷、心思却像孩童般的“野人”露出一丝苦笑:“是啊,小哥,饿,难受啊。可有什么法子?咱们平头百姓,就像这田里的庄稼,风来了得倒,雨大了得淹,官家要割,就得伸着脖子挨刀…只盼着老天爷开开眼,给条活路吧…”

马车在沉重的叹息和吱呀声中继续前行,将老农的愁苦和无助碾碎在滚滚的车轮之下。

日头渐渐西斜,将官道两旁的荒原染成一片苍凉的暗金色。马车拐过一个长满了枯黄蒿草的土坡,前方不远处的路边,竟然燃着一小堆篝火。几个衣衫褴褛、胡子花白的老者围坐在火堆旁,火堆上架着一个破瓦罐,里面煮着不知名的野菜糊糊,散发出苦涩的气味。他们身形枯槁,脸上刻满了风霜和深深的疲惫,但腰背却依旧下意识地挺得笔直,眼神浑浊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锐利。破旧的单衣下,隐约可见一些早已愈合、却依旧狰狞的旧伤疤痕。他们的手边,或靠着或放着几根削尖的木棍,权当防身的武器。

看着这几人的形态,该是从前线退下来的老兵。

马车吱呀着经过篝火旁。老农没有停留,只是同情地看了一眼这几个比他看起来更加困苦的老人。

篝火旁一个正低头用木棍搅动瓦罐的老兵,似乎被马车声惊动,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了一眼。他的目光先是掠过赶车的老农,掠过草堆上沉默的古星河和神情阴郁的裴樱,最后,落在了正百无聊赖、好奇地四处张望的阿骨身上。

老兵的视线扫过阿骨沾着玉米屑的粗犷脸庞,扫过他的肩膀,最后,猛地定格在阿骨那脖颈间!

那里,用一根磨损得发黑的皮绳,系着一块半个巴掌大小、边缘残缺、布满划痕和污垢的金属片!金属片呈暗沉的青黑色,上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借着跳跃的篝火光芒,老兵浑浊的双眼赫然辨认出,那残片上隐约可见的、极其古老而威严的——虎形纹路!虽然只剩下一半,但那猛虎回首咆哮的雄姿,那独特的铸造工艺,早已深深烙印在他的骨髓里!

老兵搅动瓦罐的手猛地僵在半空!手中的木棍“啪嗒”一声掉落在灰烬里。他布满皱纹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阿骨脖子上的半枚残片,瞳孔急剧收缩,里面爆发出难以置信、混杂着巨大狂喜和更深沉悲怆的光芒!

“虎…虎符?!”他喉咙里发出一个嘶哑到变调的音节。

其他几个围坐的老兵被他异常的举动惊动,纷纷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当他们的目光同样聚焦到阿骨颈间那半枚残缺的虎符上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哐当!”一个老兵手中的破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老天爷……”另一个老兵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是…是它!是将军的虎符!那半块!那半块啊!”第三个老兵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老泪瞬间纵横!

“噗通!”

“噗通!噗通!噗通!”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迟疑!这四五个须发皆白、饱经沧桑的老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齐齐朝着马车草堆上的阿骨,双膝重重地跪了下去!膝盖砸在坚硬的、冰冷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们的头颅深深地、无比虔诚地磕了下去,额头紧贴着冰冷的泥土,身体因为巨大的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

“少主!是少主啊——!”

“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少主真的还在人世!”

“萧将军!您看见了吗?少主回来了!您的血脉还在啊——!”

苍老而嘶哑的哭喊声,带着穿越了十六年时光的悲怆与狂喜,瞬间撕裂了荒原黄昏的寂静!

马车猛地停住了。老农惊得目瞪口呆,手里的鞭子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古星河和裴樱也瞬间坐直了身体,震惊地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阿骨完全懵了。他茫然地看着跪在车下、哭喊磕头的老人们,又困惑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那块他一直觉得很趁手、冰凉凉的“铁片”,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求助般地看向古星河:“哥?他们…做啥?”

古星河的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阿骨颈间的半枚虎符残片,又扫过地上那些激动得浑身颤抖、老泪纵横的老兵。一个模糊而惊人的念头在他心中炸开!

最先认出虎符的那个老兵,抬起满是泪水和泥土的脸,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阿骨嘶声喊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呕出的血泪:

“少主!您…您不认得我们这些老残兵了!可我们认得您!认得这半块虎符!这是您父亲,大昭前镇北将军——萧破虏萧将军的调兵虎符啊!”

“轰!”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古星河和裴樱的心头!萧破虏!那个名震北境、却因“谋逆”之罪身陷囹圄、后来又被宰相李甫举荐在凉州打退狼庭的一代名将?!

可惜的是,萧将军打退狼庭后也身死。

老兵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凉,在呜咽的晚风中回荡,揭开了那段尘封已久、染满血泪的往事:

“十六年前…那个雪下得能埋死人的冬天!凉州城里的消息像刀子一样扎进我们耳朵里…他们说…他们说萧将军勾结外敌,意图谋反!”老兵的声音因愤怒和悲痛而扭曲,“放他娘的屁!萧将军一生忠勇,带着我们这些粗汉子在北境风刀霜剑里拼命,他怎么会反?!”

另一个老兵捶打着地面,老泪纵横地接道:“是陷害!是朝廷那些狗贼!他怕萧将军功高震主,怕我们这些只认将军虎符、不听王府号令的老兵!趁着将军回京述职,给他扣上了天大的屎盆子!将军…将军当晚就被下了天牢!”

最先开口的老兵,浑浊的眼中滚下大颗大颗的泪珠,声音哽咽得几乎无法继续:“将军府被抄了…鸡犬不留…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整个凉州城都在哭啊!可是…可是我们这些老兄弟,当时都驻守在几百里外的烽燧堡,鞭长莫及…等我们得到消息,拼了命赶回来…什么都晚了!”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阿骨,仿佛要将这失散了十六年的少主模样刻进灵魂深处:“只有…只有将军府后院那个忠心耿耿的老奶娘!那天晚上,趁着兵荒马乱,她…她把自己裹得像个破麻袋,怀里死死抱着还在襁褓里的小少主…硬是从将军府后厨狗洞里…钻…钻了出去!”

老兵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风雪交加、绝望刺骨的夜晚:“我们后来…只在那狗洞外面的雪地里…捡到了被撕扯下来的、沾着奶娘血的半块虎符…奶娘和小少主…就像被大风雪刮走了一样…再无音讯…我们都以为…都以为…”

他再也说不下去,只是将额头再次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肩头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了十六年的、如同老狼哀嚎般的痛哭。

荒原死寂。只有篝火噼啪作响,舔舐着沉沉的暮色。

阿骨呆呆地坐在高高的草堆上。他低头,看着自己脖子上那块沾着汗渍和尘土的残缺铁片。又抬头,茫然地看着车下跪倒一片、哭得撕心裂肺的老人。

“萧…破虏?”他笨拙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声音含糊不清。这个名字对他而言,陌生得如同天边的浮云。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那里还捏着他刚才没舍得吃完、准备留着晚上再啃的半个粗面馍馍。

他看看馍馍,又看看脖子上那块被称作“虎符”的铁片。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复杂而混乱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垮了他那如同孩童般简单的心智堤坝。

“啊——!”

一声不似人声、充满了痛苦、迷茫和某种原始愤怒的嘶吼,猛地从阿骨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猛地将手中那半个粗粝的馍馍狠狠攥紧!

“噗嗤!”

干燥的粗面馍馍,瞬间在他那恐怖的力量下,被捏成了一团细碎呛人的粉末!白色的粉末簌簌地从他指缝间洒落,飘散在带着血腥和苦涩回忆的暮色荒原之风中。

他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那双纯净如山中清泉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猩红的血丝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茫然。他猛地抬起头,望向西北方向那苍茫的地平线,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古星河和裴樱震惊地看着阿骨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又看向地上那些痛哭流涕的老兵。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将阿骨颈间那半枚残缺的虎符染得一片血红。

萧破虏之子…

藏兵谷…

凉王张擎岳…

无数线索在古星河脑中疯狂交织、碰撞。他望向西北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深邃。这条寻找藏兵谷的路,注定将被前朝的血泪和今朝的阴谋,染得更加扑朔迷离,步步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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