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安全区,阳光猛烈得有些虚假,将合金与玻璃构成的建筑群晒得一片晃白。** 莉莉姐像往常一样,走出临时住所那沉闷的楼道,眯着眼朝街对面她停着的、那辆略显破旧的二手车走去。
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有些孤单。**就在她的手快要触碰到车门把手的瞬间——**
**嗡…嗡…嗡…**
她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剧烈震动起来,打破了午后的沉寂。
“……”莉莉姐的脚步顿住了。一股莫名的违和感爬上心头。**这个号码是全新的,知道的人屈指可数,且绝不该在这个时间点响起。** 她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串未经储存的号码。但只一眼,那串数字就像冰冷的代码一样刻入了她的脑海——**这是松平亚雪的电话号码。**
她的拇指悬在红色的“拒接”键上,心脏微微收紧。直觉像警报一样在脑中尖啸。**接,还是不接?** 无视她?但松平亚雪这个名字本身就意味着无法轻易无视的麻烦。电话执着地响着,仿佛看穿了她的犹豫。
**最终,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后,她的拇指滑向了绿色按键。**
“我还以为你不会接呢……”听筒里传来松平亚雪的声音,轻快得有些刻意,像裹着蜜糖的冰锥,带着一丝戏谑的意味,仿佛早已料定她会屈服于好奇心或压力。
莉莉姐没有寒暄,直切核心,声音压低:“你怎么知道这个号码?找我有什么事?”她的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阳光下的街道依然空旷,却让她感觉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看不见的地方注视着。
“婉兮帮我查的。”松平亚雪答得轻描淡写,将林婉兮的技术力如同纸巾一样随意使用,也顺便提醒莉莉姐——公司这座巨塔的资源和情报网,无处不在。
紧接着,她抛出了诱饵,语气变得略带恳求,却更像是一种不容拒绝的表演:“我这里有一件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不知道你有没有空来帮我。”
“没兴趣。”莉莉姐的回答干脆利落,像一块石头砸了出去。她不想再和松平公司的人,尤其是这位大小姐,有任何不必要的瓜葛。
“别呀~”松平亚雪的语调拉长,带着虚假的撒娇意味,劝说道:“这件事情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真的只有你能帮我。”她停顿了一下,抛出了那个她明知莉莉姐无法轻易拒绝的筹码:
“事成之后,公司可以特批,让你成为安全区的**合法公民**。包括……撤销档案里对你的所有控诉。怎么样?考虑考虑?”
“……”
电话那头陷入了漫长的沉默。莉莉姐握着手机,指节微微发白。阳光晒得她皮肤发烫,但心底却升起一股寒意。**合法身份、撤销控诉……** 这是她这种在阴影里挣扎的人最渴望的东西,是能让她真正重见天日的钥匙。但代价是什么?松平亚雪的“忙”,绝不会简单。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无法拒绝的阳谋。
许久之后,莉莉姐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干涩:“什么事情?在哪?”她妥协了,但依旧保持着最后的警惕,试图获取更多信息。
“明智。”松平亚雪的声音里漾开一丝满意的笑意,仿佛猎人看到猎物终于踏入了陷阱的边缘,“只是有一些技术上的事情需要你的协助,地址我已经短信发给你了。今晚七点之前,我等你。”
**嘟…嘟…嘟…**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不留任何再询问的余地。
几乎同时,一条加密短信提示音响起。莉莉姐点开,屏幕上只有一个简洁的地址,像一道冰冷的指令。
她的目光凝固在屏幕上,嘴唇无声地翕动,呢喃出那个地点:
“**机场么……**”
那不是普通的客运机场,而是松平公司旗下的**货运航空枢纽**,戒备森严,远离公众视线。一个进行“重要事情”的绝佳地点,也是一个……有进无出的绝佳地点。
阳光依旧明媚,她却感到一股冷意从脚底窜上脊背。她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车门,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那个冰冷的地址。最终,她收回了开车门的手,转过身,重新走向那栋沉闷的楼宇。
她需要时间去准备,去思考,去压下心中那股强烈的不祥预感。今晚七点,通往未知命运的,不是一辆破车,而是一条来自松平亚雪的、看似铺满鲜花实则通往深渊的邀请函。
……
傍晚时分,天色渐沉,将远方的天际线染成一片模糊的紫灰色。
按照短信地址的指引,莉莉姐没有驶向灯火通明、人流熙攘的客运航站楼,而是绕到了机场偏远冷清的另一侧——**货运区与内部人员通道**。
这里的气氛截然不同。高耸的铁丝网、探照灯、以及稀疏分布的仓库建筑,在暮色中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航空燃油和混凝土冰冷的气味。她的破旧车辆行驶在空旷的车道上,引擎声显得格外突兀。
车灯如同两柄微弱的光剑,划破愈发浓重的夜色。光束的尽头,照亮了一个倚靠在隔离墩旁的纤细身影——**松平亚雪**。
她似乎早已等候多时,姿态悠闲,与周围工业化的冰冷环境格格不入。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色便服,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车灯打在她身上,她才仿佛被激活一般,抬起手,朝着驾驶室的方向随意地、甚至带着点慵懒地挥了挥,算是打过了招呼。
没有多余的示意,她径直走向副驾驶座,拉开车门,动作流畅地坐了进来。
“走吧。”松平亚雪系上安全带,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地指挥道,仿佛她们只是相约去兜风的朋友。
**咔嚓——**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横在前方的那根红白相间的沉重栏杆应声升起,仿佛早已接受了无声的指令,为她们让开了通往更深处的道路。
然而,莉莉姐的脚没有松开刹车,车辆依旧稳稳地停在原地。引擎低沉地轰鸣着,像是在表达着驾驶者的抗拒。
车内狭小的空间顿时被一种紧绷的沉默所充斥。
莉莉姐没有看亚雪,她的目光锐利地盯着前方那根升起的栏杆,以及栏杆后更显幽深未知的通道。她的双手依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你先说什么事,”莉莉姐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冰冷、清晰,没有任何起伏,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再考虑走不走。”
她没有听从指挥,而是直接划下了底线。这片区域的诡异、亚雪亲自在此等候的异常、以及那根过于“懂事”的栏杆,所有的一切都透着浓浓的不对劲。她不是来郊游的,在踏入更深的陷阱之前,她必须知道这诱饵背后钩子的形状。
松平亚雪似乎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她缓缓转过头,看向莉莉姐的侧脸。车内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眼神晦暗难明,嘴角却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玩味的弧度。
“嗯?”亚雪轻轻挑眉,“事到如今,才想起问这个吗?莉莉姐,你的警惕性,来得是不是稍微晚了点?”
她的语气轻柔,却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仿佛在欣赏着猎物踏入包围圈前最后的警惕。空气里的压力陡然倍增。
“什么?!”
莉莉姐的瞳孔骤然收缩,松平亚雪那句轻飘飘的嘲讽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破了她所有的侥幸心理!她不是来谈条件的,她是来自投罗网的!
肾上腺素猛地飙升。
没有丝毫犹豫,莉莉姐的右手猛地向后拉动手刹,左手飞快地挂上倒挡!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几乎是在思维理解现状的同一时刻,身体就已经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逃!
引擎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整辆车猛地向后窜去!
然而……
咚!!!
一声沉闷、巨大的撞击声轰然响起,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刺耳哀鸣!巨大的惯性将莉莉姐狠狠地抛向前方,又被安全带死死勒回座椅,震得她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她猛地回头,透过震颤的后车窗,她看到一辆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停在她正后方的黑色越野车,像一堵冰冷的铁墙,纹丝不动。它的车头甚至连漆都没掉多少,显然是经过特殊改装的防撞车辆。
退路,早已被彻底封死!
绝望的寒意瞬间爬满了她的脊背。
当她再猛地转回头看向副驾驶时,冰冷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松平亚雪不知何时已经掏出了一把紧凑型手枪,枪口没有丝毫晃动,正稳稳地、精准地指向她。亚雪脸上那最后一丝玩味的表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近乎机械般的冷酷。
“你最好配合。”亚雪的声音低沉下去,没有了任何情绪起伏,每一个字都像子弹一样冰冷坚硬,“我有理由不杀你,但你最好不要试探我的耐心底线。”
那眼神明确地告诉莉莉姐,任何多余的举动,都可能让那“不杀”的理由瞬间消失。
亚雪用枪口微微示意了一下车外:“下车。”
“……”莉莉姐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但大脑却在极致的恐惧下变得一片冰冷。她看了一眼那黑洞洞的枪口,又看了一眼车外如同囚笼般的环境。没有任何机会。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的手指解开了安全带,推开了沉重的车门。
夜晚冰冷的空气涌入车内,却无法缓解她内心的灼烧感。
两人下车,站在两辆车之间狭窄的空隙里。莉莉姐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她盯着亚雪,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微微发颤:
“你到底要我做……”
话还未说完!
她甚至没看到亚雪有任何示意,就猛地感到**脖颈右侧传来一阵极其短暂而尖锐的刺痛!** 像被一只巨大的毒蜂蜇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摸——
但一切都太快了!
一股无法抗拒的、强烈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她的意识堤坝。眼前的景象开始疯狂旋转、模糊、变暗。松平亚雪冰冷的脸庞、昏暗的灯光、黑色的车辆……所有一切都扭曲成了无法辨认的色块。
她的双腿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软了下去。在她意识彻底陷入无边黑暗的最后一刹那,她似乎看到两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夜视仪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旁边阴影里悄无声息地快速靠近。
世界,归于沉寂。
松平亚雪冷静地看着莉莉姐软倒在地,面无表情地将手枪收回。她对着两个黑色的身影说道:
“抓一个手无寸铁的技术宅而已,没必要这么专业,算了,把她送过去吧,我家里还有点事,得先走了,记着,处理的干净一点。”
说完,她甚至没有再多看地上的莉莉姐一眼,转身走向那辆黑色的越野车,身影迅速融入了夜色之中。行动高效、冷酷,没有一丝冗余。
……
冰冷的触感首先穿透了意识的迷雾。
莉莉姐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让她一阵眩晕。视野模糊地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一片刺眼、无情的白色冷光灯,光线锐利得让她想立刻闭上眼,但恐惧让她强行撑着。
她想抬手遮挡光线,却发现**做不到**。
一种沉重的、被束缚的感觉从手腕和脚踝传来。她艰难地偏过头,看到的是宽厚的黑色皮革束带,将她的四肢牢牢地固定在金属床沿上。她身上那件熟悉的便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粗糙、单薄的白色手术服,空空荡荡地罩在身上,让她感到一种赤裸的寒意。
恐慌如同冰水般瞬间灌满了她的胸腔。
她试图挣扎,但束带纹丝不动,只在她皮肤上勒出更深的红痕。她环顾四周——冰冷的金属仪器屏幕闪烁着幽幽绿光,旁边推车上摆放着各种她叫不出名字、但一看就令人极度不适的手术器械,泛着冷酷的金属光泽。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却掩盖不住一种更深层的、属于化学试剂和金属的冰冷味道。
这里不是医院。这是一个实验室。而她,是实验台上的标本。
“你醒了。”
一个平静、甚至可以说温和的男声在旁边响起,却让莉莉姐浑身一颤。她猛地转向声音来源。
穆渊站在床边,穿着一尘不染的白大褂,手里拿着一个电子病历板。他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恶意,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观察兴趣**,仿佛在打量一件刚刚送达的精密仪器。
“感觉怎么样?可能会有一些头晕和乏力,这是镇静剂后的正常反应。”他的语气像是在例行公事地询问一项数据。
“这…这里是哪里?放开我!你想干什么?!”莉莉姐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嘶哑尖锐,她用力扯动着束缚带,床架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穆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病历板放到一边,缓步走到她视线正前方,好整以暇地开始了解说,仿佛在介绍一个伟大的项目。
“莉莉小姐,我不清楚你的真名叫什么,但不必紧张。虽然过程可能有些…直接,但我们并无意伤害你。相反,我们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他微微张开手臂,语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热情。
“欢迎加入‘智瞳计划’。”穆渊兴致勃勃的向莉莉姐介绍着这个计划:
“这是一个旨在突破人类认知极限的伟大工程。我们将对你的视觉皮层和神经网络进行一些必要的…优化和增强。”他的目光扫过她的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了里面即将被安装的零件。
“届时,你将不再需要这些笨拙的终端设备。”他指了指旁边的电脑屏幕,“数据流将直接呈现在你的视界中,加密协议在你眼中将如同孩童的涂鸦,你可以用意念操控信息,你的大脑将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生物处理器。你将…‘看见’世界的本质。”
莉莉姐听着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扎进她的心里。改造?增强?她不要!她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不…不!”她尖叫起来,所有的强硬和冷静在绝对的恐怖面前粉碎殆尽:
“放开我!我不同意!什么计划我都不要参加!求求你…放我走!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求求你了!”
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眼泪无法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角。她拼命摇头,哀求着,示弱着,用尽了一切她能想到的方式。
穆渊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听着她语无伦次的哀求,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既没有恼怒,也没有同情。他只是微微偏了下头,像是在观察一个…不太稳定的数据波动。
“你的恐惧和抗拒,是生物体面对未知进化时正常的生理反应,数据已记录。”他平静地陈述道,然后转身,从旁边的推车上拿起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注射器。针头细长冰冷,里面是一种闪烁着诡异幽蓝色泽的液体。
“这是为了帮助你平稳过渡的第一阶段制剂。它会帮助你…适应,以及测试你的身体是否适合接受改造,你放心,不会死的,我们会二十四小时观察你的生理状况,整个安全区最好的科研和医学团队都会为你服务。”
“不!不要!拿走!我不要!!”莉莉姐发出了绝望的尖叫,身体疯狂地扭动挣扎,试图避开那逼近的针头,床体被她拽得剧烈晃动。但束缚带将她死死地困在原地,徒劳无功。
穆渊的手稳定得可怕,他精准地找到了她颈侧静脉的位置,冰凉的酒精棉擦拭带来的触感让莉莉姐浑身一颤。
“很快,”他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安慰,“等你醒来,就会看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阵尖锐的刺痛从颈部传来!
莉莉姐的瞳孔骤然放大,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的液体被毫不留情地推入她的血管,如同一条滑腻的毒蛇,迅速地向她的大脑游去。
她的哀求声、哭喊声戛然而止,被一种无法抗拒的、沉重的麻痹感所吞噬。视野开始旋转、变暗,穆渊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成了她意识陷入无边黑暗前最后的、恐怖的画面。
绝望的泪水依然挂在眼角,但她的世界,已经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被强行注入的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