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社区“夏夜纳凉会”与星空下的烟火长卷
入伏的傍晚,日头刚擦过屋顶,社区的老槐树下就支起了凉棚。李淑琴踩着板凳往棚顶铺草席,草席是去年晒谷时用的,带着股麦秆香,被她用麻绳勒得平平整整:“这棚子得搭低些,风才钻得进来。”杨永革在底下递钉子,时不时抬头叮嘱:“踩稳了,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咱们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
凉棚下很快摆开了阵势。杨永革扛来张竹榻,是从储藏室翻出来的旧货,竹片间的缝隙能漏下月光,他往榻上铺了块蓝印花布,说“这是部落的‘月光床’,躺着能看见星星”。竹榻旁堆着些干艾草,是准备点着驱蚊的,叶片被晒得发脆,一碰就掉渣。
石蛋抱着个铁皮盆跑过来,里面装着捡来的碎冰——是从冷饮店讨的,用布裹着一路跑回来,还剩小半盆。“杨大哥说冰盆能降温,”他把铁皮盆放在凉棚中央,盆底的水珠渗进土里,洇出个深色的圈,“部落里夏天就把西瓜埋在冰窖里,吃起来透心凉!”
张大妈拎着个藤篮,里面是刚煮好的绿豆汤,装在军用水壶里,壶身上的红漆字已经模糊了,只剩“为人民”三个字还能辨认。“我加了点薄荷,”她给每个人倒了碗,绿豆汤上漂着层绿莹莹的薄荷叶,“去年中暑就是喝这个好的,比藿香正气水管用。”藤篮里还藏着把蒲扇,扇面上绣着朵荷花,是她年轻时绣的,边角已经磨破了。
周砚田搬来个小马扎,旁边放着个陶瓮,里面是给老三准备的“消暑粥”——用小米和南瓜煮的,凉透了盛在食盆里。“它白天热得耷拉着翅膀,”他给老三顺了顺毛,鸡脖子上的红绳辫系着个小铃铛,一动就“叮铃”响,“喝点凉粥能舒坦点,跟人似的。”
王大爷背着个布包,里面是他攒的“纳凉宝贝”:个缺了口的搪瓷缸、把掉了漆的手电筒、还有本翻得卷边的《故事会》。“晚上讲故事就靠它,”他掏出《故事会》晃了晃,封面是褪色的美女图,“去年讲‘鬼吹灯’,把石蛋吓得钻我怀里,今年换个热闹的。”
夏夜纳凉会没什么规矩,谁想干嘛就干嘛,有人躺着看星星,有人坐着聊天,有人摇着蒲扇听故事。李淑琴在凉棚角摆了张小桌,上面放着针线笸箩,准备给大家缝补夏衣:“我妈以前总说,夏夜的针线活做得细,因为心沉得下来。”笸箩里的顶针上沾着点线头,是去年纳鞋底时留下的。
天刚擦黑,凉棚下就坐满了人。杨永革点着了艾草,青烟袅袅地往上飘,带着股特殊的香气,把蚊子赶得老远。他躺在竹榻上,手里把玩着片槐树叶,说“部落的夏夜要跳月亮舞,围着篝火转圈,唱到露水下来才散”。石蛋跟着学,围着冰盆转圈,铁皮盆被踢得“哐当”响,引得大家直笑。
张大妈的绿豆汤最受欢迎。她的蒲扇摇得“呼嗒呼嗒”响,边摇边讲年轻时的事:“我插队那年夏天,没风扇没空调,就靠这蒲扇过活,晚上躺在麦秸垛上,看星星比现在亮多了。”李淑琴接话:“我在纺织厂夜班,车间里像蒸笼,姑娘们就把湿毛巾搭在脖子上,机器声比蚊子还吵,照样睡得香。”
周砚田给老三的食盆添了点消暑粥,鸡吃得啄米似的。“我儿子小时候怕热,”他望着天上的星星,“总缠着我给他讲牛郎织女,说要把银河的水舀下来当冰窖。”王大爷笑着拍他肩膀:“小孩子的心思才叫纯粹,咱们现在想的是明天买不买特价菜。”
王大爷的《故事会》派上了用场。他戴上老花镜,清了清嗓子读起来:“从前有个卖西瓜的,夜里守瓜棚,听见西瓜里有人说话……”读到吓人处,他突然提高嗓门,石蛋吓得一哆嗦,手里的蒲扇掉在地上,老三也扑腾着翅膀躲到周砚田身后,引得大家笑成一团。
石蛋不甘示弱,讲起了部落的夏夜:“阿爸带我去河边抓萤火虫,装在芦苇筒里当灯笼,照得路都亮了。”他从兜里掏出个玻璃罐,里面装着几只萤火虫,是白天抓的,罐口钻了几个小孔,“你们看,跟部落的一样亮!”萤火虫在罐里飞,绿光忽明忽暗,像颗会动的星星。
中途突然起了阵风,凉棚顶上的草席被吹得“哗啦啦”响,杨永革赶紧起身拽麻绳,结果竹榻上的蓝印花布被风吹跑了,飘到了槐树枝上。石蛋自告奋勇去够,爬上树杈才发现布被枝桠勾住了,他费了半天劲,布没够着,倒摇下来不少槐树叶,落了杨永革一头。
“别够了!”杨永革笑着拍掉头上的叶子,“让它挂着当‘风旗’,风大了就知道。”果然,没过多久,布旗被吹得笔直,远处传来雷声,李淑琴抬头看了看天:“怕是要下雷阵雨,咱们把东西挪进楼道。”
大家刚把竹榻、小马扎搬进楼道,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了下来。凉棚虽然没塌,但草席被浇得透湿,冰盆里的碎冰早化没了,只剩个空铁皮盆在雨里晃。“正好凉快凉快,”张大妈摇着蒲扇,“这雨下得及时,地里的菜苗该解渴了。”
楼道里挤挤挨挨的,倒比凉棚下更热闹。杨永革把干艾草挪进楼道,烟顺着楼梯往上飘,呛得人直咳嗽;张大妈把绿豆汤分给大家,说“雨天喝这个更祛湿”;王大爷借着楼道灯的光,继续读《故事会》,这次讲的是“雷雨天救了只白狐”,听得石蛋眼睛都不眨。
雨停时,月亮已经升得老高,把地面照得像铺了层霜。大家又搬着东西回到凉棚下,发现艾草还剩点火星,杨永革添了点干叶,火又“噼啪”烧起来。老三不知什么时候下了个蛋,就落在冰盆旁边,蛋壳上沾着点湿泥,周砚田捡起来笑着说:“这是‘雨后彩蛋’,给咱们的纳凉礼物。”
后半夜,凉棚下渐渐安静了。石蛋趴在竹榻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个萤火虫罐;张大妈靠在李淑琴肩上打盹,蒲扇掉在地上;杨永革仰躺着看星星,嘴里哼着部落的调子;王大爷的《故事会》扣在腿上,老花镜滑到了鼻尖;周砚田给老三的食盆添了点水,鸡窝在月光下像个安静的小堡垒。
李淑琴最后一个醒,她看着凉棚下横七竖八的身影,突然觉得这夏夜纳凉会比任何空调房都让人踏实。
夏夜的意义从来不是多凉快、多热闹,而是有群人愿意陪你在凉棚下等风来,听你讲过去的苦日子,跟你一起被雷声吓一跳,就算蚊子嗡嗡叫、雨点打湿了草席,也觉得比独自守着空房更舒坦。这些混着艾草香的瞬间,就像天上的星星,看着稀疏,却能照亮整个黑夜,把闷热的日子都浸得凉凉的,带着股说不出的惬意。
至于明天会不会更热、萤火虫能不能活过今晚?谁知道呢。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这群人还能聚在老槐树下搭凉棚、喝绿豆汤、听故事,就算热得满头汗、被蚊子咬满包、凉棚被风吹塌了,也会笑得像孩子一样开心。因为最好的纳凉,从来不是冰爽的温度,而是身边那群能让你觉得“有他们在,再热也不怕”的人啊。
天快亮时,露水打湿了草席。杨永革把石蛋抱回屋里,萤火虫罐放在床头,绿光在黑暗里忽明忽暗;张大妈的蒲扇被收进藤篮,扇面上的荷花沾了点泥,倒像开在水里;李淑琴把没缝完的针线收进笸箩,顶针上的线头还在晃;周砚田给老三的蛋找了个棉垫,放在窗台上,说“让太阳晒晒,孵出小鸡才好”;王大爷把《故事会》揣进布包,边走边念叨明天的特价菜,声音被晨露润得软软的。
石蛋醒来时,太阳已经照进窗户,萤火虫罐里的绿光不见了,只剩几只安静的小虫。他跑到凉棚下,看见杨永革在补草席,张大妈在收拾绿豆汤壶,李淑琴在晾被雨淋湿的蓝印花布,突然觉得,这个被艾草、笑声和雨水填满的夏夜,成了心里最凉的风,比任何空调都舒爽,比任何星光都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