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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豆香漫街巷·新屋纳福光

搬进新房的头一夜,傻妞翻来覆去没睡着。新炕铺着她娘新缝的蓝布褥子,软乎乎的,比老院的土炕暖得匀;窗棂糊着新纸,月光透过纸洒进来,在地上映出细碎的花纹;墙角的木匣子里,一百五十两银子安安稳稳躺着,隔着木板都能想象出银锭子的光。

“杨永革,”她戳了戳身旁的人,“你说咱这屋,是不是全村最亮堂的?”

杨永革刚打了个盹,被她戳得笑了:“是,不光亮堂,还结实。瓦匠说了,这梁能扛住十年的雪。”他往窗外瞅,月光落在院角的石磨上,磨盘上还沾着白天没擦净的豆沫,“明儿让伙计把磨彻底擦一遍,新屋得有新样子。”

傻妞“嗯”了一声,又往他怀里钻了钻:“等天亮了,我就把桂花米粉的方子写下来,让春桃她们照着做。王掌柜说城里客人要得多,可不能耽误了。”

话没说完,她眼皮就开始打架,没多久就呼吸匀匀地睡了,嘴角还翘着,像是梦到了往银匣子里添新银子。杨永革轻轻把她往炕里挪了挪,自己靠着炕沿坐了会儿——窗外的驴棚里,豆宝“咯吱”嚼了口豆饼;远处的老院传来几声狗吠;新屋的梁上,赵老实系的红绸布被风轻轻吹得晃了晃。他突然觉得心里妥帖得很,像磨盘里磨得细匀的浆,稠稠的,暖得化不开。

第二天一早,傻妞果然起得比鸡早。她拽着春桃往工房跑,工房里新摆了两台石磨,是杨永革特意让镇上铁匠打的,磨齿比老磨更匀,推起来也省力。“春桃,你看,”傻妞从怀里掏出张纸,上面是杨永革画的米粉步骤,她照着念,“大米泡六个时辰,磨浆时加半勺糖,蒸的时候撒桂花……记牢了不?”

春桃点点头,手里的木勺在米缸里搅了搅:“记牢了掌柜的。就是这桂花金贵,天天撒,咱存的那些够不够?”

“不够就去后山摘!”傻妞拍胸脯,“去年我摘了两布包呢,藏在厢房梁上,忘告诉你了。”她转身就往厢房跑,踩着凳子往梁上够,果然摸出个鼓鼓的布包,打开来,干桂花黄澄澄的,香得人鼻子痒。

正忙着,二柱赶着牛车回来了,车斗里装着两袋新收的黄豆,是王掌柜从县里拉来的。“杨大哥!”他跳下车喊,“王掌柜让我带话,说县里的‘福兴楼’也来订豆腐,要三十斤老豆腐,十五斤豆腐皮!”

杨永革正蹲在灶房调卤水,闻言直起腰:“福兴楼?是县里最大的那家?”

“可不是嘛!”二柱笑着点头,“王掌柜说,是县太爷的亲戚尝了咱的米粉,跟福兴楼掌柜提了句,人家才来订的。”

傻妞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县太爷的亲戚?那咱得把豆腐做仔细点!春桃,让她们切豆腐时都用尺子量,一块方方正正的,不许歪!”

春桃赶紧应着,拿了把木尺往豆腐板旁放。杨永革往牛车上的黄豆瞅,豆子颗粒饱满,比村里收的更瓷实:“王掌柜没说这豆子多少钱?”

“说了,跟镇上一个价,还多给了两文钱的脚力费。”二柱挠挠头,“王掌柜还说,让你有空去趟聚福楼,他想跟你商量往城里送豆腐的事,说光靠牛车慢,想雇辆马车。”

“成,我下午就去。”杨永革点头,又往灶里添了把柴,“你先把黄豆卸到仓库,仓库墙角堆了新编的筐,装黄豆正好。”

仓库也是新盖的, walls用黄泥糊得溜光,地上铺着干草,防潮。二柱刚把黄豆倒进筐里,赵老实就掀着院门帘进来了,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几个刚蒸的菜窝窝。“永革,傻妞,”他笑着往屋里走,“新房住得惯不?我让淑琴给你们蒸了窝窝,掺了野菜,解腻。”

傻妞赶紧接过竹篮,往赵老实手里塞了块刚凝的嫩豆腐:“村长快尝尝!新磨的浆做的,比以前的嫩!”

赵老实咬了口豆腐,又咬了口窝窝,点头直夸:“好吃!比城里的馆子做的还香。”他往工房瞅了瞅,“听说福兴楼也来订豆腐了?这下你们可真要发了。”

“托村长的福。”杨永革递过去碗热豆浆,“对了,上次说盖工房时顺带盖个猪圈,你看啥时候动工合适?家里的驴有棚了,再养两头猪,年底杀了给伙计们分肉。”

赵老实想了想:“明儿吧,我让村里的瓦匠顺带手就盖了,不用另找工匠。”他往院外指,“村西头有户人家养着猪崽,我去跟他说说,买两头壮实的。”

正说着,院门口传来马蹄声,一辆半旧的马车停在门口,车帘一掀,王掌柜从车上跳下来,手里还拎着个油纸包。“杨兄弟!傻妞掌柜的!”他笑着往里走,“我可算赶来了,城里的客人催着要桂花米粉呢!”

傻妞赶紧往蒸笼里瞅,春桃刚蒸好一笼,米粉透着浅黄,桂花的香往出冒。“王掌柜快尝尝!”她用筷子夹了一撮递过去。

王掌柜尝了尝,眼睛直发亮:“就是这个味!比上次的还香!”他把油纸包往桌上一放,“这是给你们带的城里的细盐,比镇上的纯,做酱豆腐正好。”又压低声音,“跟你说个事,县太爷的亲戚想把咱的米粉卖到府城去,问你能不能月供五百斤?”

杨永革和傻妞都愣了——五百斤?现在作坊里一天才做一百斤,月供五百斤,得加多少活计?

“咋了?不行?”王掌柜瞅着他俩的脸色,赶紧说,“价钱好说!府城的价能比县里贵三成,要是能供上,我再给你们加一成的脚力费!”

傻妞拽了拽杨永革的袖子,眼里亮闪闪的——贵三成还加脚力费,这得赚多少银子?杨永革也动心了,往工房里瞅了瞅:“能供上,就是得再雇几个人,添两台石磨。”

“我帮你!”王掌柜拍胸脯,“石磨我让县里的铁匠打,三天就能送来!雇人的事让赵村长帮着问,保准给你找几个手脚麻利的!”他又从怀里摸出张纸条,“这是府城饭馆的地址,你把米粉做好了,我让伙计用马车送过去,路上保证不耽误。”

傻妞接过纸条,小心翼翼叠好塞进怀里,像是揣了块金元宝。王掌柜又坐了会儿,跟杨永革敲定了往府城送米粉的日子,才乐呵呵地带着米粉走了,临走前还特意交代:“酱豆腐别忘了给我留十斤!府城的客人也想尝尝!”

送走王掌柜,傻妞拽着杨永革的手直蹦:“五百斤!咱能赚好多银子!”她往仓库里的黄豆瞅,“咱得再多收点黄豆,不光做豆腐,还能做豆腐皮、豆腐泡……对了,还能做你说的那个豆腐卷!”

杨永革被她逗笑了:“先别急着添活计,先把米粉供上再说。”他往春桃那边喊,“春桃,下午再泡二十斤大米,明儿开始加量做!”

春桃赶紧应着,手里的活计更麻利了。

下午,杨永革去了趟聚福楼,跟王掌柜敲定了雇马车的事,又顺路去布庄给傻妞扯了块湖蓝色的绸布——上次她盯着布庄的湖蓝布看了半天,舍不得买。回到村里时,天已经擦黑了,新屋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的烟,傻妞正站在院门口等他,手里还攥着个小账本。

“你可回来了!”她迎上来,把账本往他手里塞,“你看,今天卖了五十斤豆腐,二十斤米粉,还收了福兴楼的定金,一共赚了……赚了三两银子!”

杨永革接过账本,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的,是傻妞照着他教的写的,却一笔一笔记得清楚。他把湖蓝布往她手里塞:“给你的,做件新衣裳。”

傻妞愣了愣,摸着绸布的软滑,眼睛突然红了:“我有新衣裳,不用买……”

“穿!”杨永革捏了捏她的脸,“咱现在是‘豆香居’的掌柜,得穿体面点。等府城的生意做起来了,我带你去城里的首饰铺,给你买支银簪子。”

傻妞吸了吸鼻子,把布往怀里抱:“我不买银簪子,咱把钱存起来,再盖间厢房,给伙计们住。现在他们挤在老院的工棚里,太委屈了。”

杨永革心里一暖,刚想说啥,就见赵老实牵着两头小猪崽进来了,猪崽哼哼唧唧的,一身黑毛,圆滚滚的像两个小团子。“给你们送猪崽来了!”赵老实笑着说,“这俩是最壮的,喂好了年底能长两百斤!”

傻妞赶紧往猪圈那边指——瓦匠果然把猪圈盖好了,圈里铺着干草,还砌了个食槽。“快把它们放进去!”她喊着,跟着赵老实往猪圈跑,猪崽刚进圈就往食槽里钻,傻妞赶紧舀了勺豆渣倒进去,看着它们吧唧吧唧吃,笑得眼睛都眯了。

晚饭时,傻妞娘炖了豆腐丸子,炒了香椿拌豆腐,还蒸了桂花米粉,摆了满满一桌。伙计们都在工房的小桌上吃,春桃抱着张婆婆的小孙子,用小勺喂他吃米粉,小家伙吃得满嘴都是,“咿咿呀呀”地笑。

傻妞爹喝了口酒,看着满桌的菜,又看了看新屋的梁,突然叹了口气:“以前在兵营时,我总怕这丫头嫁不出去,没想到现在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永革,多亏了你。”

杨永革赶紧给傻妞爹添了杯酒:“叔,该谢傻妞才对。要不是她心实,肯信我这外乡人,我也做不成这些事。”

傻妞正往嘴里扒拉米粉,闻言抬起头,嘴里还塞得鼓鼓的:“都是一家人,谢啥!”她往杨永革碗里夹了个豆腐丸子,“快吃,凉了不好吃。”

夜里,杨永革躺在新炕上,听着窗外猪崽的哼哼声、驴棚里豆宝的嚼食声,还有傻妞匀匀的呼吸声,突然觉得这日子就像炖在锅里的豆腐,慢慢熬着,熬出了豆香,熬出了暖,熬出了数不完的盼头。

接下来的日子,作坊里更忙了。王掌柜雇的马车每天天不亮就来,拉走米粉和豆腐,往县里、府城送;新雇的两个伙计也上工了,一个帮着推磨,一个跟着二柱去镇上拉豆子;傻妞则天天守在工房,一会儿看看米粉蒸得够不够嫩,一会儿瞅瞅豆腐切得匀不匀,手里的小账本记了一本又一本。

有天傍晚,杨永革算完账,往炕上一坐,傻妞凑过来,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五锭新银子。“你看!”她压低声音,“这是这个月赚的!加上以前的,快两百两了!”

杨永革笑着点头:“够再添两台石磨了。”

“不添石磨了!”傻妞把银子往匣子里放,“咱存着!等冬天来了,给村里的穷人送点米和面。张婆婆说,去年冬天有户人家没粮,靠挖野菜过的冬。”

杨永革愣了愣,随即笑了——他的傻妞,看着一门心思钻在银子里,心却软得像嫩豆腐。

没过几天,县里的石磨送来了,两台新磨摆在工房,跟原来的两台并排,看着就气派。王掌柜也来了,还带来个府城来的先生,说是给“豆香居”写牌匾的。先生挥毫泼墨,“豆香居”三个大字写得龙飞凤舞,晾干了往院门口一挂,红漆木牌配着金粉字,比原来的粗布幌子体面多了。

挂牌匾那天,村里人都来道贺,张婆婆拄着拐杖,给傻妞塞了双新做的布鞋:“妞啊,这鞋软,你天天在工房转,穿着舒服。”春桃的男人则扛来两捆新劈的柴禾,往灶房旁一放:“掌柜的,这柴干,烧起来旺。”

傻妞看着院里的人,又看了看身旁的杨永革,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以前村里人总说她傻,说她没人要,现在却个个记着她的好。她往杨永革手里塞了块刚炸好的豆腐泡:“快吃,热乎。”

杨永革咬了口豆腐泡,脆生生的,香得很。他往远处瞅,夕阳把“豆香居”的牌匾染成了金红色,马车刚从院门口离开,车斗里的米粉和豆腐透着白,像堆着团云;工房里的石磨还在转,“咯吱咯吱”的,混着伙计们的笑谈声,飘得老远。

傻妞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子:“杨永革,你说咱以后能把‘豆香居’开到府城去不?”

杨永革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笑着点头:“能。只要你想,咱就去。”

傻妞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伸手往怀里摸,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她攒的桂花,她往杨永革手里塞了一小撮:“给你闻,香不?等开到府城,咱就在铺子里摆个大缸,天天泡桂花茶,给来买豆腐的人喝。”

杨永革捏着桂花,香得心里都软了。风从院门口吹进来,带着牌匾上的漆香,带着工房里的豆香,带着傻妞发间的皂角香,暖得像春阳。他知道,这日子啊,就像石磨里不停转的浆,只要肯下力气,肯用心,就总能磨出细匀的甜,漫过街巷,漫过岁月,漫得老远老远。

夜里,傻妞又趴在炕上数银子,数着数着就困了,头歪在银匣上睡着了。杨永革轻轻把她抱到炕上,给她盖好被子,自己则坐在炕沿,看着窗外的月光——月光落在“豆香居”的牌匾上,亮闪闪的;落在工房的石磨上,亮闪闪的;落在傻妞含笑的脸上,也亮闪闪的。他突然觉得,这辈子这样过,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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