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晨自然听懂了陆逢时委婉的拒绝之意。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但很快被理解和尊重取代。
他看得出陆逢时并非推诿。
而是真心向往那份无拘无束的自在生活。
石漱寒叹了口气:“也罢,强扭的瓜不甜。”
他语气带着惯有的冷硬,但并无不满。
桑晨也恢复了温雅的笑容,拱手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陆道友心性洒脱,道法自然,亦是修行正途。
他日江湖相逢,还望道友不吝赐教。”
“若有线索需要传讯,可随时联系我和石师弟。”
他手腕一翻,掌心出现一枚温润的青玉小符,上面刻着玄霄阁的云纹标记。
“此乃我玄霄阁特制传讯符,道友只需注入灵力,即便我远在宗门之内,也可收到消息。”
这种传讯符,区别于传音符的修为限制。
是真正需要紧急联络才能使用。
整个玄霄阁,也就只有七枚,连石漱寒都没有。
可想而知其中珍贵。
陆逢时没有推辞,大方地接过玉符:“多谢桑道友,此物逢时接下了。”
她将玉符妥善收好。
这代表着玄霄阁的善意和未来合作的可能,比强行加入一个门派对她更有价值。
“如此,我们便先行一步了。陆道友,珍重!”
桑晨对陆逢时点头致意,石漱寒也微微颔首,算是告别。
陆逢时含笑抱拳:“二位道友,一路顺风!”
不多时城外一道剑光冲天而起,向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云端。
手上有了银子,陆逢时第一要务就是去购置一匹快马。
牛车太耽误时间。
而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需要马匹作为交通工具。
这是一匹好马,毛色乌黑发亮,昂首时颈项筋肉虬结,陆逢时给它取名小黑。
不知是不是对这个名字不满意。
陆逢时对着小黑叫唤的时候,马儿喷了个响鼻。
“小黑,多顺口?!”
陆逢时啧了一声,“你还不满意?”
又是一声响鼻。
赵启泽也咬牙买了一匹,有马,确实方便出门行走。
回去前,陆逢时还买了些吃的用的,去鹤山书院看望裴之逸。
没想到陆逢时会来,裴之逸显得很兴奋,逢人就介绍:“这是我嫂子……”
陆逢时突破筑基修为后,肌肤愈发透亮有光泽,加上精致五官,气质出尘,频频引人侧目。
临走时,陆逢时轻声嘱咐:“好好用功。”
“嫂子放心,我会的。”
“有空我再来看你。”
说完又给裴之逸塞了二十两银子,才和赵启泽一起离开。
坐牛车需要两日的时间。
他们从辰时出发,刚过酉时便到了赵家村。
“我算了日子,两日后可以为你父亲超度,你和你娘好好准备一下。”
“嗯。”
目送陆逢时离开,他才往村里去。
陆逢时到家时,天色已经黑透。
离开家中这些时日,屋里竟然一尘不染,不用想肯定是婶娘来到扫过。
她烧水梳洗一番,这才提着买的东西往旧宅去。
“二叔,婶娘,我回来了。”
王氏从灶房跑出来,上下看了一眼:“可算是回来了,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顺利的很。”
裴启云刚才在擦洗,听着声音快速倒腾一下,端着木盆出来倒水。
“平安回来就好,正好你婶娘饭做好了,一起吃饭。”
裴启云将木盆放在墙根,进灶房和王氏一起端饭菜,可能是不知道陆逢时回来,所以晚上就一盘炒芦菔和一盘用几片肥腊肉炒的豆苗。
“不知道你要回来,太简单了,婶娘再去给你煎个鸡蛋。”
陆逢时按住要起身的王氏:“婶娘不必麻烦了,明日你再给我做,可好?”
“好,”
王氏端起碗,刚吃几口想起一件事来,“前日,你娘家来人了。”
陆逢时吃饭的动作停下来。
诧异问,“谁来了?”
“你娘。来问你上元节怎么没回去。”
陆逢时听乐了。
她刚嫁过来的时候,听说王氏快死了。
陆大根和杨彩云有多远躲多远,三日回门哪怕买了不少东西,也是躲得远远地。
在他们看来,若是王氏死了。
裴之砚科考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一个读书人,不能为家里的农活出力不说,还得搭进去不少银子。
杨彩云送原主出屋的之前,明里暗里说让她少回娘家,别让人家说闲话。
现在知道裴家在慢慢变好。
倒是主动凑上来了。
连个上元节也要问为什么不回。
她为什么要回?
给机会让他们吸血吗?
“婶娘你怎么说的?”
王氏顿了顿道,“我说你有事去了府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却一口咬定说是你得到消息,故意躲着她。”
说起来,前日是第一次见杨氏。
没想到这么不讲理,将这么好的一个孩子,说的那么不堪。
陆逢时嫁到裴家,那就是裴家人
听不得这么贬低她。
“下次人来了,若恰逢我不在家,婶娘不必顾及我,直接爱答不理就行。”
王氏觑了眼自家夫君,“这不太好吧,那是你娘,村里其他人看见,少不得会嚼你舌根,说你不孝。”
“也是哦。”
谁说名声不重要。
到时候明明不讲理的是杨氏。
被人说三说四的反而是她,那真是不划算。
“她既然主动来找,应该是有事,说不定过几日还会来,到时我来应对,二叔婶娘,你们就不要管。”
王氏又看向裴启云。
见夫君点头,才道:“好,听你的。”
两日后,陆逢时来到赵家。
赵启泽已经按照陆逢时的吩咐,将东西都准备好。
赵母也被他从外祖家接了回来。
天色渐暗,陆逢时在赵家吃过晚饭后,两人带着赵母骑马往赵父的坟茔去。
在那里超度,是最好的。
赵启泽掐诀,将赵父的魂魄从铜钱里飞出。
他被困在铜钱里,很安全,但同时也无法感知到外面的一切,到现在才知道,儿子已经帮他报了仇。
“儿子,你要照顾好你娘。”
“官人,”
赵母哭得撕心裂肺,她舍不得啊。
“小莲,是我不好,你还年轻,遇到合适的,你……”
看得出来,赵父赵母感情极好。
只可惜,天不遂人意。
赵启泽的修为,撑不了多久,在陆逢时的帮助下,勉强将赵父的魂魄超度好。
这件事情,总算是解决了。
……
如陆逢时所想一样,二十五日这天,杨氏又来了,一起跟来的还有三叔家的小儿子明哥儿。
他今年六岁,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年纪。
这个年代,还是在乡下,儿子自是金贵的。
可老三家通了儿子窝,一个接一个的生,十年生了五个,都是儿子。
这最小的明哥儿,也就显得没那么重要。
陆大根跟这个三弟提了想要过继一个儿子的想法,老三家一寻思,拍着大腿同意了。
不过孩子小,杨彩云又早就没了奶。
孩子就一直由三婶娘方氏奶着,打算等孩子周岁后再给大哥。
这期间,有什么好东西都往老三家里送。
原主才十岁,被逼着干很多活。
明哥儿周岁后断奶,却一直断断续续的生病,杨氏就有些不太满意。
他们想要的是一个健全的孩子。
三天两头的生病咋搞。
于是主动提出先等一等,这一等就是三年。
娃儿四岁,身子逐渐结实。
陆大根和杨彩云过继的心思又重新活络起来。
不过这个时候,明哥儿已经认家。
不是那么好养熟的。
况且还有看好戏的街坊邻居,三五不时的就逗弄一番明哥儿,说他是爹娘不要了,塞给大伯家的。
明哥儿就经常哭着跑回三叔家。
去年五月原主和裴之砚成婚时,明哥儿又哭着跑回去了。
此后,就再也没见过人。
一年不见,长高了不少!
看见陆逢时对他笑,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
哟,还怕她呢?!
原主很讨厌这个孩子,因为有他,自己就有干不完的活。
小的时候,这孩子换下来的尿片,杨彩云为了当老好人,都给包揽下来,而后甩给还是十岁的她来洗。
冬日,河里的水凉的很。
她的手生了冻疮,晚上痒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早上起来,因为没有精神,又得挨陆大根一脚,说她光吃不干活。
原主心里就恨上明哥儿。
要是没有他,自己的日子也许不会那么难过。
在无人的时候,就会欺负他。
反正孩子还小,说不清楚。
等他能告状的时候,原主又想到更损的法子。
让他有口难言。
所以,明哥儿见到她,本能的会后退两步。
大半年没见,还是如此。
“你这孩子,还害羞了怎的?快,叫姐。”
杨彩云将躲在后面的明哥儿往前推一把,明哥儿手足无措,喏喏的喊了声姐。
现在的陆逢时自然不会拿个孩子撒气。
点头,然后将两人让进屋来。
给杨彩云倒了杯热水,才出声问:“娘这次来有什么事吗?”
“你这孩子说的,没事娘还不能来看看你?”
陆逢时不想兜圈子:“娘,有话你就说,不然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你,你现在跟娘怎么这么生分?”
杨彩云不悦道,“我可是你亲娘啊,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为此还落了一身的毛病。
若不是因为生你,娘也不会伤了身子,再也生不了。”
“嗯,这个我承认。”
陆逢时点头,“所以,我从记事起,就不停地干活,还不够么?”
“女孩子干点活怎么了?”
杨彩云依旧不悦,“你还不是好好长这么大了。我跟你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尤其是帮你说成这门亲事,你看看,多好啊!”
陆逢时心里冷笑。
是啊,好着呢。
好的你亲生女儿跟人私奔,被一块石头砸死了。
“娘,我这人没什么耐心,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来找我,到底想干什么?”
陆逢时这次的语气有些重。
杨彩云讪讪看着她:“是你爹让我来的,说看你能不能帮家里养着你弟弟,最好是能送他去私塾,这样我们家也能和裴家一样出个读书人,光宗耀祖。”
“哈?”
陆逢时不雅的掏了掏耳朵,“娘,我刚才没听清楚,您再说一遍!”
杨彩云当真以为陆逢时没听懂。
一字不落又说了一遍。
这次她直接笑了,笑的十分大声。
杨彩云却是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逢时啊,你这是答应了,还是不答应?”
陆逢时止住笑。
目光幽幽落在明哥儿身上,“你愿意跟着阿姐吗?”
明哥儿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现在的阿姐,比以前看着还吓人。
他才不要。
他要回家,要找自己的亲阿娘。
杨彩云宝儿宝儿的喊:“跟着阿姐,有肉吃,有漂亮衣裳穿,还能读书……”
陆逢时:“!!!”
感情他们是这么对明哥儿说,才将这孩子给骗过来的。
“娘,我明确告诉你,我不答应。”
杨彩云还在劝说明哥儿。
陆逢时突然来这么一句,剩下的话堵在喉咙里。
“当初你们说要过继,我因为年纪小,不敢说什么。现在我明确的告诉你,你们要过继,想等老了有个给你们摔盆的,我没意见。
可要是想要我帮你们养着,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
什么人啊!
自己闺女刚成婚没一年,竟然送一个过继来的儿子给自己女儿养着?
前世今生她也是头一回听。
可真敢想!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自私?”
杨彩云见陆逢时拒绝,急得站起身来指责,“他是你弟弟,你这个做姐姐的日子好过点,就不能帮着弟弟?”
陆逢时冷笑一声,“您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
“我自私?那您和爹呢?”
“我六岁就开始给全家洗衣做饭,寒冬腊月手泡在水里生冻疮,你们可曾心疼过?”
“明哥儿出生后,你也不管我愿不愿意,从三婶那将他的尿布全拿回家扔给我洗,就为让三叔三审开口同意过继的事。”
“现在看我嫁得好些了,就想着把过继来的儿子塞给我养?”
她嗤笑一声,“怎么,是打算让我当姐又当娘,把你们该尽的责任都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