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匕首柄猛戳他的胳膊,宣示着我的愤怒。
他龇牙咧嘴地揉着胳膊:“我哪知道是你?看见屋里有灯,珠华又在偏房睡着,还以为是刺客……”话音未落,他急不可耐地探头往床边看:“小姐呢?小姐怎么样了?”
我让开身子,他站在床边三两步的距离看了看吞花小姐,确认她安然无恙。
“还是让安思永这个老狐狸钻了空子……”看着他一脸懊恼,我又闻到了八卦的气味。
我凑上去小声问:“怎么回事?”
他瞟了我一眼:“等小姐醒了让她告诉你吧。”
行,不愧是女主的忠犬,任何和吞花小姐有关的事情他都不会大意。
穿风踏出门槛后就想一屁股坐下,被我拽住后领:“退到院外守着,别跟个门神似的杵在门口,影响我睡觉。”
他摸着脖子嘟囔:“我武功可比门神好多了……”说完还是顺从地走进了廊下的阴影里。
屋里终于静下来,我趴在床沿打盹,油灯燃到最后,“噼啪”地爆了个灯花,吓得我手一哆嗦,抬头愣了愣,发现没什么异样,又一头倒下去睡着了。
后半夜的觉睡得异常香,以至于珠华端着水盆进屋时,我都还没醒。
她把我晃醒,示意我洗个脸。看见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又忍不住挑眉嘲笑我:“哟,宋姑娘,这是准备用眼下乌青磨墨呢~”
我伸着懒腰站起来,关节“咔咔库库”地从上响到下,变形金刚变身的动静也不过如此。
这骨质疏松的啊,有啥钙片能给我补补。
“小姐后半夜没醒,就是哼了两声,估计是骨头疼。”我就着她端着的水盆开始洗脸,埋着头也没看见她的一脸嫌弃。
洗完了,我甩甩手,珠华放下水盆刚要说话,院门外突然刮过一阵风,小四拎着食盒“咚”地一声撞在门框上,手里的包子滚了一地。
“哎呀我的肉包!”他蹲下去捡,眼睛却瞟着穿风的位置,“那是你们扶摇阁的人?我昨晚守到三更天,愣是没听见他回来的动静!”
我心疼地捡起滚到脚边的包子,拿起来又吹又拍:“你是有编制的,他是野路子,输给他你无需自卑。”
小四脸涨得通红,突然原地打了一套拳:“我那是养精蓄锐!你看看我这拳,快不快?穿风能躲开吗!”
珠华在旁边抿嘴笑话他:“小哥拳是快,带起来的拳风差点给我扇着凉了。”
“那我收着点力呢……”小四还在逞强,突然一个鹞子翻身秀起了轻功。
我看着他孔雀开屏一般的操作,却丝毫没有觉得尴尬。这样朴实无华的雄竞,实在难能可贵。
我和珠华不小心对视了一眼,顿时都笑得直不起腰。
正闹着,屋里传来吞花小姐的声音:“初安……”
我赶紧收了笑走进屋,看见她已经坐起身,脸色比昨晚好看多了、珠华端着水盆过去伺候,小四也跟着站在门口,背着手站得笔直。
“小姐感觉如何?”我拉过凳子坐在床边。
“好多了。”吞花小姐喝了一口温水,“真是辛苦你们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找到的大夫,竟有如此高超的医术……”
我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是鹤萦,那丫头给了我好多药,让我路上带着以备不时之需,你看,这不就用上了!”
珠华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口,给她换了药,吞花小姐对她说:“珠华,我想喝点热粥。”
“好嘞,我去看看陈婆婆那里有没有熬好的粥。”珠华明白吞花小姐的意思,端着水盆就走了,出去的时候还把门也带上了。
吞花小姐严肃地看着我:“初安,你送鹤萦回药师谷,是长公主在帮你吧。”
是个疑问句,但是语气很肯定。
我也没想隐瞒,大方承认了:“是,我还向长公主透露了我和扶摇阁的关系。她让我辅佐鹤萦成为药师谷的谷主,结果我阴差阳错找到了这个……”
我拿出那张破旧的图纸,是在东头大院里搜出来的那张城防图。
吞花小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这是京城的城防图,你哪来的?”
我答:“是在一个人贩子窝里搜到的,那伙人和安思永有关系,他们还和那地界的一窝土匪有关系。”
“这老贼确实要做一些贩卖人口的畜生行当,但是他想要城防图的话……兵部倒是也有他的人,何至于大费周章藏在土匪窝里……”吞花小姐皱着眉思考。
我小手一摊,神秘兮兮地对她说:“我猜他是在藏私兵,那山寨里还有一批铜制的调兵令牌,搞不好是想仿制出真的,好来一出狸猫换太子。”
吞花小姐沉默半晌,忽然抬头看着我:“你现在既为长公主做事,可知她对前朝旧部……”
我想了想,回道:“长公主人淡如菊,朝堂之事如今已甚少过问。”
吞花小姐忽然笑了,笑得我心里发毛。她摸了摸鬓角,认真地看着我说:“初安,我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前朝公主。”
这事儿啊,我知道。
我眨巴了一下眼睛,或许是没有在我脸上看见她预想中的神情,她又重复了一遍:“我,是前朝的公主。”
我又眨巴眨巴眼睛,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装一下,于是做出一副被吓愣住的神情:“您……是前朝公主?”
“嗯。”她淡然地点点头。
为了演得更逼真一些,我干脆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不对啊小姐,您今年才多大,前朝覆灭时,您才出生吧?襁褓里的娃娃,能记着什么仇恨”
没想到这句话说到了她的痛处,她的眼神越过我,看向窗外,声音有些嘶哑:“你以为我愿意被推到这位置?”
“那些旧部抱着复国梦不放,他们说我流着前朝的血,就该扛着这面旗。可我的父王和母后早已离世,我连他们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我很想劝他们放下仇恨,但又找不到立场说这些话……”
这一刻,我无比同情这个看似坚强的女子,她被野心勃勃的人们硬生生推到台前,做一面最脆弱无力的盾牌,还要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