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夫人好半天才缓过那口气来,轻轻拍了拍萧无渡的手背,那动作还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咱们李家能有今日,全仗着圣人恩典,再加上你母亲生前挣下的那些功勋。圣人垂悯,赐你国姓,这是李家的荣耀。”
她说话时,余光瞥见儿子那攥得死紧的手,气息依旧虚弱地说道。
“君是君,臣是臣,父是父,子是子,这规矩不能乱。在圣人面前,自当感念那份圣恩;可到了家里,他总归是你父亲,有些管教的话,你也该好好听听才是。”
李老夫人抬眼望见孙儿那张紧绷着的脸,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父子俩处成这样,闹得如此不睦,自己这把老骨头,又何尝没有责任呢。
萧无渡向来孝顺祖母,可这次,他却没顺着祖母的话接下去,只是慢条斯理地将薄被拉到祖母的腋下,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整理平整了。
“您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可别再为儿孙的事情劳心费神了。”
他这话刚落音,李父那边就冷哼了一声,带着火气说道:“你要是真疼你祖母,就该把那个兰氏拿出来秉公办理,不然的话,她早晚都是个祸患!”
若是换了平常时候,萧无渡才懒得跟他解释这些,可眼下祖母正病着,他只能耐着性子,脸上挂着几分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解释:
“这案子的来龙去脉,我早就一五一十禀明圣人了,圣人都没说什么,我劝李大人也不必在这事儿上这般费心了。”
这句话,恰恰又戳中了李父的痛处。
他平素里最见不得的,就是萧无渡仗着受圣人宠信,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
“若不是圣人处处袒护你,又怎么会连那个女人也一并包庇了!”
这话出口,可实在是大逆不道了,就连病得虚弱,此刻躺在床榻上的李老夫人听了,都不由得蹙紧了眉头。
“墨盛!你怎敢妄议圣人!”
李老夫人直接点了儿子的名字斥责道,即便此刻她还躺在榻上,眉眼间也藏不住那股骤然凌厉起来的气势。
“母亲!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李父本就心中有气,被母亲当着萧无渡的面指名道姓地训斥,火气蹭地烧上了头。
“那个女人分明与逆贼关系颇深,他若是一意孤行,日后若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李家的清誉早晚会毁于一旦!”
李父面色激动,甚至有几分狰狞。
李老夫人深深地闭上眼,此刻她已经无法分辨自己的儿子执意要处置兰氏是为公还是徇私,但总归这父子二人在这件事上绝无调和之策了。
她脑海中出现昨日兰氏娇小温婉的脸,她知道此事与兰氏无关,但是为了家族,她也只能劝萧无渡放弃兰氏。
毕竟世上女子那么多,若是孙儿喜欢那种南方水乡生出来的女子,找个身家清白的又有何难。
她心力憔悴,正在想如何跟孙儿开口,门外却有丫鬟通传,“老夫人,门外兰氏求见,奴婢们怎么劝也不肯走,您看……”
萧无渡抬眸,眼波微动。
“她来做什么,轰出去!”李父指着那个丫头的脸训斥道,“没眼色的东西,在哪学的规矩!”
这个小丫鬟原是刚买进来的,在婆子那调理好了规矩,老夫人见人长得妖了些便留在了自己身边伺候。
只是这帮丫鬟们也自己给自己分个长幼后辈,见她是新来的便或多或少的有些欺生。
小侯爷新纳的姨娘求见老夫人,她们不敢得罪小侯爷的新宠,便把这个明摆着要挨骂的活儿推给了新来的小丫鬟。
小丫鬟果然挨了骂,当即红了眼,抹着眼泪儿回到兰惠儿面前,抽抽涕涕道,“小夫人,老夫人……还不方便见您,您先回去吧……”
兰惠儿见这小丫鬟因为自己吃了挂落,不由得有些愧疚,低声安慰了几句。一旁的海棠见状上前将那小丫鬟拉到一边,哄着给她擦眼泪。
兰惠儿原本和海棠相聚,主仆俩欢欢喜喜地说了会儿话,还是看弹幕不停地在说“小侯爷呢?”“小侯爷去哪里了”“你夫君不见了”,实在是有些吵眼睛,才去询问的十三娘,这才知道原来他一早便被老夫人叫到了她院里。
她便联想到昨日萧无渡与他父亲争执之事,心里左想右想的不放心,便寻了出来。
一进门,果然远远便听到里面有人争执,隐隐约约有自己的名字。
【这亲爹态度太反常了】
【我越来越怀疑萧无渡不是他爹的种】
【一般来说,小侯爷这种角色大概率是皇帝养在外面的私生子啊】
【快拉倒吧,萧无渡要是真的是皇帝的私生子,这便宜爹还敢这么个态度?分分钟拉出去砍了】
突然,门内噼里啪啦地有瓷器碎在地上的声音,兰惠儿心猛地颤了颤,这难不成父子二人在里面打了起来?
十三娘见状上前扶住兰惠儿,在她耳边低声道,“您还是先回听涛苑等着吧,侯爷能解决好的,您别担心。”
兰惠儿咬了咬嘴唇,虽说心里还有些放心不下,但总归以她的身份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转身准备回去。
这时,门内突然急急忙忙跑出来一个小丫鬟,提着嗓子焦急惊呼道,“快去请太医,老夫人被气得闭气了!”
兰惠儿脚步猛然顿住,一旁的十三娘也转过身将那丫鬟拉住,急声确认,“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小丫鬟急着去传唤人,被拉住不耐烦道,“老夫人没气了!被小侯爷生生气过去了!”
兰惠儿心里猛地沉了下去。
【幸亏小绿茶没进去,不然就摊上事了】
【怕是已经摊上事了吧……】
【我去,不至于吧,孙子纳个妾就被气死了?】
【完了完了完了,小绿茶凉凉了】
【你们说啥呢?】
【小侯爷奶奶死了,这笔账肯定得算在小绿茶头上啊,这还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