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蒋凛来到了周悦晴的院子门口。
他还没敲门，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正是周悦晴。
“你怎么来了？”
这是半年里，她跟自己说的第二句话，蒋凛居然有些感慨。
“抱歉，我——”
“不用道歉，你是无辜的。”
周悦晴打断了他的道歉。
她的脸色仍泛着苍白，落在蒋凛眼里，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洒脱的坚强。
这样的心性，才是最纯净的，他心里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待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想了什么，他登时面红耳赤。
周悦晴瞧着少年的脸色如同人间六月的天气，一会儿一个样，心里犯起了嘀咕：这男的有病，要远离！
可蒋凛身为雪族少主，多的是人愿意为他效劳，周悦晴终归走不出这个姻缘城，于是总能看到那张清冷绝艳的脸。
周悦晴起初没有多想，直到老乡们问她，她是不是好事将近了，才醒悟过来，自己的跟蒋凛见面的次数实在有点多。
可蒋凛并没有表现出要处对象的意思，周悦晴也就随他去了。
在姻缘城内发了财，姻缘节结束后，周悦晴继续做生意。她手里有一张藏宝图，靠着藏宝图的指引，她成立一个寻宝小队，没几年就富得流油了。
而这几年时间，蒋凛因为没有找到自己的姻缘，又被父母赶出了领地。他得知了周悦晴在四处寻宝，觉得有趣，于是加入了。
蒋凛的实力远超周悦晴，她对他的加入十分欢喜，还邀请了他做副队长。
此后十多年的时间，小神界各个角落，都流传着一对挖祖坟大盗的故事。那些家里有古老传承的人，纷纷夜不能寐，就怕自家祖坟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掘了！
在这十多年的相处中，两人未曾提及一句情爱，但却水到渠成一般地在一起了。
不知是不是血脉的缘故，两人在一起的第二年，他们就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蒋凛看着襁褓中的女儿，忽然想起自己继任族长的条件。于是，他直接抱着女儿回了雪族领地。
周悦晴醒来之后才知道他带着女儿跑了，气得轰平了十多座山，然后直奔雪族领地而去。
蒋凛本想继承了族长之位后就去接她，然而下属们还没出发，他的妻子就自己杀了过来。
看着剑刃还在滴血的妻子，蒋凛立即将所有族人弄晕，然后过去解释。
周悦晴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把女儿给我。”
蒋凛将女儿抱给妻子。
周悦晴抱到女儿的那一刻就落下泪来。这一路上，她真的气到快入魔了，她觉得自己受到了背叛。可是看着懵懂的女儿，看着女儿抓住自己的手指，她感受到了血脉亲情的力量。
“寻寻，我的女儿，你叫周寻。”她哑声说道，红着双眼看着女儿。
蒋凛心里一个咯噔，心里第一次出现慌乱的情绪。
一个“寻”字，冠以“周”姓，都在说明周悦晴的态度。
“也是我的女儿……”他干巴巴地说道。
周悦晴置若罔闻，如同两人第一次在姻缘城的那次对话。
“悦晴，我做错了，你可以随意惩罚我，但是——”
我希望我还是你的丈夫。
“不敢，尊敬的雪族族长。”她声音森然，将那四个字咬得极重。
说完，她在襁褓之外施了一个防御法术，然后猛地丢向远方。
蒋凛下意识去追女儿，待抱住女儿之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妻子不见了！
蒋凛只得派族人去寻，这一寻，又是十多年。
寻寻从小婴儿长成了倾国倾城的少女。不像别的孩子拥有无忧无虑的童年，她从小就接受了严苛的继承人教育。
身边没有玩伴，也没有娘亲亲昵，寻寻长成了蒋凛的翻版——冷冰冰的大美人。
寻寻以为，爹爹一直就是这样子的，为了让爹爹高兴，笨拙却完美地模仿了爹爹的一举一动。然而在她成年的那晚，她才知道自己其实并不了解爹爹。
冷冰冰的爹爹仿佛换了一个人，他会哭会笑。
他说：“寻寻，爹爹要去寻你的母亲了，雪族……我相信你可以的。”
寻寻看着柔软下来的父亲，第一次流露出不一样的神情。那双跟周悦晴如出一辙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
她自小没有母亲，难道，现在连爹爹也要离她而去了吗？
良久之后，她扯出一抹笑容，隐忍着心里的难受，只是不在乎地说道：
“好啊。”
第二天，蒋凛消失了。
寻寻将整个族长殿永久封了起来，不惜掏空全身灵力，在领地的另一端重新选了一座山，当做自己的族长殿。
“族长，按族制，您不该再姓周了。”
“那就改吧。”
改吧，姓什么叫什么都无所谓，她想。
而后，小神界的人都知道雪族崛起了。
新任族长蒋寻是个杀伐果断又雷厉风行的人，甚至自创功法，大大提高了雪族人的战斗力，带领雪族走上了新的巅峰。
谁也没见过蒋寻的笑容。外人只当雪族人天生冷血冷情不懂笑，只有身边的侍人知道，她小时候是很爱笑的。
在她担任族长的第五十年，举办了一场祭祀大堤岸。和好的周悦晴和蒋凛躲在人群中，远远地看着女儿率领大军登顶，看着女儿独当一面的强大和傲然，他们心里不是不愧疚自责。
可他们没敢见她，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合格的父母，也无法承受女儿不认自己的后果。
说到底，他们是自私的。
蒋寻没有去过姻缘节，即便很多种族来劝她，她仍然对此不感兴趣。
参加姻缘节又如何呢？
像那两个人一样，成亲育子，然后丢弃吗？
呵。
那些年里，唯一给予蒋寻温暖的，除了奶娘，就是钟子郁了。
他每一次来雪族，都是蒋寻最开心的时光，他会给她带糖人，会给她讲故事，会录下外界的趣事送给她。
后来，钟子郁说，他心悦她。
蒋寻竟然生出恶心的情绪。
没见过光的人，第一眼见到光就会死命扑过去。可蒋寻不同，她没见过光，见过光之后虽然会欣喜，但心里知道这光短暂，便会在接近光的同时警醒排斥。
她排斥光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