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卫华脚步踩得飞快，刚跨进院门，就往自己屋里冲。
灶房里飘来的玉米粥香混着蒸红薯的甜气，勾得他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可他满脑子都是学医，压根没心思琢磨吃饭。
早上上工穿的粗布褂子沾了泥点子，袖口还磨起了毛边，去见师父总得穿得体面些。
他翻出昨天准备好，放在床头的蓝色卦子穿好。
叶卫华换好褂子，拿湿毛巾擦了把脸，又掸了掸衣襟上的灰，这才推门出去。
“三哥！你饭还没吃呢！”叶蓁蓁端着个粗瓷碗从灶房出来，碗里盛着冒热气的玉米粥，还卧了个溏心蛋——是娘特意给留的。
“离卯时还有小半炷香呢，你喝碗粥垫垫肚子，总不能空着肚子去学医吧？王大夫要是知道了，该说你不懂事了！”
叶卫华的脚刚迈过门槛，听见这话，头也没回，含糊地“嗯”了两声，手在半空摆了摆，像是应了，可脚步半点没停，嘴里还念叨着“别迟到、别迟到”，转眼就拐进了巷口。
“哎！你这三哥！”叶蓁蓁跺了跺脚，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脚边的大胖橘甩着尾巴，慢悠悠地蹭了蹭她的裤腿，声音带着点嫌弃：［这人真是魔怔了！饭都不吃，等会儿在王家村饿晕了，别说是跟着老大夫学的，丢咱们猫的脸！］
院角的矮凳上，铺着块旧棉被，小白缩在上面，看上去还没完全痊愈。
它听见动静，抬起小脑袋“喵”了一声，尾巴尖轻轻扫着棉被，软乎乎地抱怨：［仙女姐姐，三哥咋不吃饭呀？肚子饿了会没力气扔草药的！我上次饿了一天，连老鼠都追不动了！］
叶蓁蓁蹲下来，摸了摸小白的脑袋，又戳了戳大胖橘的肚子：“可不是嘛，他这是太激动了，魂儿都飞到药铺去了。”
说着，她把碗放回灶房，见锅里的红薯还热着，便挑了个最大的揣进怀里——等三哥晚上回来，好歹能吃口热的。
没一会儿，叶卫东扛着锄头回来了，刚进院就喊：“老三呢？急急忙忙的就回来了，连我们都不等了。”
叶蓁蓁正弯腰给灶房里面添火：“三哥换了衣服之后，就去王大夫家了。”
“跑这么快？饭都没吃？”叶卫东愣了愣，随即“噗嗤”笑了，“这臭小子，真是把学医当大事了！想当年我第一次去镇上赶集，也没这么着急，好歹还吃了两个窝头！”
叶卫诚也跟着回来了，手里攥着几株刚挖的蒲公英，闻言挠了挠头：“老三是不是怕王大夫不等他？”
叶全国坐在屋檐下抽旱烟，烟袋锅子“吧嗒”响了两声，他磕了磕烟灰，嘴角抿了抿，没说话，眼里却藏着点笑意——这三小子，总算有件上心的事了。
叶蓁蓁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笑着补充：“我叫他喝碗粥再去，他压根没听见，大胖橘都说他要在王大夫家饿晕呢！”
这话一出，全家人都笑了。
李秀兰点了点叶蓁蓁的额头：“你这丫头，就知道打趣你三哥。算了，等他晚上回来，我再给他煮个鸡蛋，补补力气。”
………………
王家村，王大夫家。
叶卫华站在门口搓了搓手，深吸口气才推门进去——院子里晒着好几簸箕草药，绿的、黄的、带绒毛的，混着太阳的热气，飘出股清苦又安神的味儿。
他记得王大夫说过“学医先学勤”，悄悄摸进灶房找了把小锄头，想着先把药圃边的草除了，给师父个好印象。
可蹲下身一看，满院的草和药长得差不多，他昨儿刚被王大夫夸“认草药准”，这会儿倒犯了难，盯着一丛带紫边的叶子琢磨半天，心说这草叶儿看着普通，怕不是没用的杂草，挥起锄头就往下刨。
“你这后生，手咋这么没轻没重！”
叶卫华吓得手一哆嗦，锄头差点掉地上。
回头见王大夫背着个竹篓站在门口，花白的胡子翘着，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赶紧扔了锄头，指着那丛被刨了一半的“草”，讷讷道：“师父，我……我看这草长得乱，想除了给药草腾地方。”
王大夫气得往地上跺了跺脚，几步走到簸箕边，抓起一把晒干的叶子递给他：“你自己看看！这是紫苏！治风寒咳嗽的好东西，我晒了三天就等它干透！你倒好，直接给我刨了半垄！”
叶卫华捧着那把紫苏叶，脸唰地红到了耳根，手指捻着叶子上的细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对不住师父，我……我眼拙，没认出来。”
王大夫没再骂他，只是叹了口气，把竹篓往墙角一放：“罢了，头回干活难免出错。
跟我来。”他领着叶卫华到药圃边，指着一丛蔫头耷脑的嫩苗，“那是细辛，刚发的芽，喜干不喜湿，你早上是不是给它浇水了？”
叶卫华点头如捣蒜：“我想着天热，怕它渴着，就多浇了点……”
“多浇点？”王大夫蹲下来，用手指拨了拨细辛根部的土，“这苗跟刚出生的娃似的，哪禁得住你这么灌？学医不光要认药，还得懂药的性子，是喜阳还是喜阴，是怕干还是怕涝，差一点都不成。”
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指了指药圃边的小马扎：
“今儿别干别的了，就蹲在这儿认药，把院里这二十种草药的名字、模样都记牢。晚上回去抄《神农本草经》，紫苏和细辛的药性各抄二十遍，明儿我检查。”
叶卫华乖乖应了声“好”，搬着小马扎蹲在药圃边，眼睛瞪得溜圆，一会儿摸摸薄荷的凉叶子，一会儿瞅瞅甘草的细根，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是薄荷，治头疼；这是甘草，能调味……”太阳晒得他后脖颈发烫，汗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滴，他也不敢挪地方，只偶尔抬手抹一把，生怕漏记了哪味药的模样。
就这么蹲到日头偏西，王大夫才让他歇着。
叶卫华站起来时，腿麻得差点摔倒，胳膊也酸得抬不起来，可手里攥着医术，心里却甜滋滋的
今儿虽没学把脉抓药，可知道了紫苏叶子带紫边，细辛芽嫩得像豆芽，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