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凉。
翟藤娘一直反复的给谢云深换帕子,她心里也没底,但总归是想要赌一把,万一成了,那等着她的就有可能是泼天富贵,因此手上就没停下来过,没一会儿脸颊上也冒了点细汗。
看她这副模样,谢二郎存了不少感激。
“表妹,我来吧,你教我怎么弄!”
他对两个儿子一直以来都甚为用心,孩子年纪这般小就遭罪,他心里也跟着难受的厉害,所以总想着做些什么,也比站在旁边干看着要好些。
“就这样,把帕子沾湿敷上去,感觉有些变温了就拿走换新的就好。”
此刻的翟藤娘温婉的很,说话轻轻柔柔的,又带着几分悲悯的善意,任谁瞧了都喜欢,谢二郎与潘氏这夫妻做的压根就没有一丝柔情,因此在手指不经意间碰到她时,略有些愣住。
“表哥?看明白了吗?”
“哦哦,明白了,明白了,我来弄吧,你歇歇。”
翟藤娘点点头,潘氏虽有些魔怔,可一直都紧张的盯着儿子谢云深,因此谢二郎的动作和神态她可没放过。
冷哼一声,男人果然都是一个样。
便是谢二郎这般蠢笨如猪的也都还是会有心猿意马的时候。
她想上前去,给儿子也敷敷头,但却被婆子们拘着,似乎怕她再伤害到儿子一样,心中的悲伤被怒火逐渐替代,连带着看婆母的眼神也变怨怼了不少。
数不清折腾了多少次,谢老夫人一直都在闭眼拨动着手里的佛串,嘴巴里也念叨着些祈求孙子平安的说辞。
直到夜都深了,那谢云深滚烫的身子才终于慢慢的恢复了正常。
谢二郎累得一头是汗,但却在儿子微微睁眼时连忙凑过去,满脸担忧,却还要故作笑脸问道。
“深儿,怎么样?可好些?”
谢云深年纪本来就小,此前烧得糊里糊涂的,看也看不明白眼前人,只是凭着感觉就依附在了坐在旁边的翟藤娘身上。
模糊间就喊了一句,“娘亲。”
这下,在场之人个个神色皆异。
谢二郎头一眼看向的就是潘氏,他与之相处多年,最明白她的心思之拧巴,若是将这怒火平白无故的撒到帮忙的表妹身上,那就不好了。
于是,连忙对着潘氏就喊了一句。
“快来,儿子找你!”
见状,尴尬的翟藤娘立刻让开位置,这会儿那些婆子也不好再拦,潘氏更是顾不上想其他的,连忙跑了过去就将谢云深搂抱在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儿啊,你要是出了事,那娘亲也不想活了。”
她伤心,谢二郎听着也觉得有些难过,抬头看了一眼还在门口蹭着不敢上前来的大儿子谢云潜,就起身走过去,无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儿了,别怕。”
一个别怕,让他也跟着呜咽了起来。
他平日里对这个弟弟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喜欢,总觉得他十分会讨好人,惹得祖母和母亲都格外偏向。
可当弟弟真的有可能要死的时候,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感又上来了。
于是深呼吸几次后,就走到了床榻边,蹲下去就对着二人有些语塞的说道。
“二弟,对不起,大哥不是故意的。”
“母亲,我会想法子再回崔家的,薄云先生那里,我去道歉,一定让他再收下我就是。”
以他的性子能说出这样的话,也算是下了狠心的。
潘氏看着他,既有对小儿子溺水的心疼,也有对大儿子妥协的不舍,“罢了罢了,我们不去了,不就是个先生吗?我们再找其他的就是,你好好的就成!”
经历过小儿子的事情后,潘氏也不想再逼迫大儿子。
都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何能不疼?
但一旁的谢二郎和谢老夫人却听得一头雾水,连忙走上前去拉着谢云潜就问道。
“什么意思?你……薄云先生不是已经让你去做学生了吗?你被赶出来了?”
一个“赶”字,让谢云潜的脸色瞬间煞白。
“不是,儿子没有被赶,是薄云先生故意作贱我,他让我拿本《论语》回来看十日再写心得上去,我说了这书我早已烂熟于心,可他偏不听,非要让我继续看,儿子……儿子一气之下就说了要另投师们的话。”
“你!你糊涂啊!”
谢二郎还没从小儿子溺水的担忧中完全走出来,就被大儿子这番话给气得险些背过去。
“薄云先生什么人,他这般做一定是有缘由的,说不准就是要磨一磨你的耐心,你怎么会就这样离开了呢?”
他原本还想再说几句,可儿子谢云潜的脸色已经露出些被揭穿后的不耐烦,因此本来就有些逞强的谢云潜,此刻更是嘴硬。
“父亲说的好听,那怎么不见薄云先生磨一磨堂姐?说到底就是在区别对待!谁知道是不是堂姐故意在崔女官面前说了些什么话,才故意这般对我,所以我不想去了!”
话一出,谢二郎气怒到极点。
儿子这番话显然就是给自己找补,明明是他的问题却偏偏要推脱到其他人身上,如此做派为人不喜。
可这么多年了,他一句重话都没说过。
所以话到嘴边,最后只能变成一声长长的叹息,眼神中的无奈让谢云潜愈发的憋着口气。
“父亲放心,即便是不入薄云先生的门,我也会努力的,不出两年都能高中,光耀谢家门楣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
“好好好。”
谢老夫人翟氏连喊三声好,她走到大孙儿的身边就拍拍他的肩膀,眼神中也多是期许,而后化作欣慰。
“云潜宏图大志,自然非池中物,我和你祖父就盼着你能撑起这个家门!也好叫其他人瞧瞧,我们谢氏一族的子孙皆是大能之人!”
话刚落,就赶上了谢拙和谢谨言进门。
他们会出现,完全是因为意外。
谢谨言找人绑架了刘心悠,在外头处理完此事后深夜才回家,谁知却遇到了也同样深夜归家的父亲谢拙。
他身上有些酒气,同时还有股淡淡的幽香。
这味道,谢谨言猜定是喝花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