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量?”
黄站长嗤笑一声,打断他,眼神轻蔑地掠过那堆稻谷,
“纸上谈兵谁不会?谁知道这产量怎么来的?六百六十五?演都不演了是吧?
有没有虚报?就算没有,有没有用了什么不该用的东西?
女人家,懂什么种地?别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或者…”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意有所指,
“仗着男人是团长,搞些特殊化吧?
没见过那个女人出这风头。
圈地搞私人农场,这可是侵占国家资源的大罪。”
“你!”老周头气得胡子直抖,拳头捏得咯咯响,
“放屁!老子亲眼看着种出来的!你懂个屁!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谷子!”
老周头从麻袋里掏出一把稻谷,金黄饱满,一看就是质量上乘。
“这位老同志,注意你的言辞!”
黄站长脸一板,官威十足,
“我这是按规章制度办事!文件在这,红头大印在这!你们有意见,可以去县里反映!”
调拨给新阳农场和你老家的种子,我们粮站按规定,暂时扣下了!
什么时候审查合格了,什么时候再说!至于价格……”
他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特殊来源,特殊处理,肯定要重新核定!”
桑云苓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这是惹人红眼了。
扣下种子,抬高价卡脖子,这是要直接掐断她的推广之路!
试验田是军民共建的项目,新阳农场的种子签署了文件,有部队做担保都好说,
就是这挑拨给老家的粮种……她竟然忘了这一层。
她压下心底的不安,
“黄站长,”她的声音变得异常冷静,压住了老周头的怒骂和刘场长的急吼,
“种子培育的详细记录,对比数据,包括上级特批的‘军民共建’文件,我这里都有。
您说的‘来源不明’,‘未经审定’,可以按程序申请补办手续。
但您直接扣留调拨种子,大幅抬价,依据哪条规章?文件能给我看看具体条款吗?”
黄站长被她问得一滞,随即恼羞成怒,
“依据?我的话就是依据!
文件给你你也看不懂,
我粮站负责全县粮食统购统销,我说有问题就是有问题!
手续?等着吧!什么时候有空了,什么时候给你审!”
他这摆明了就是刁难。
“黄站长!你这叫官僚主义!”
刘场长气得跳脚,
“农场等着种子下地呢!耽误了农时,你负得起责吗?”
“负责?”
黄站长皮笑肉不笑,
“我只对国家的粮食政策和统购统销秩序负责!
你们农场要是觉得等不及,可以买别的种子嘛!
市场价,童叟无欺!”
他话里话外,抬价是板上钉钉了。
桑云苓不再跟他做无谓的争辩。
她悄悄活动了一下手腕,袖口里,藏着袖珍磁带录音机。
她提前在空间里打开了录音开关,就只剩轻微的磁带转动声响,无人在意。
她转向急得满头大汗的刘场长,“刘场长,麻烦您回去,把粮站给您的抬价通知单,还有扣留种子的单据,都整理好,尽快给我一份。”
她又看向旁边气得直喘粗气的老周头,
“周伯,麻烦您找找昨天粮站借我们秤杆的小王,他当时是不是嘀咕过一句
‘站长说了,这些种子得加价三成’?您再帮我问问,原话是怎么说的。”
老周头眼睛一亮,用力点头,“包在我身上!那小王跟我熟,他不敢不说实话!”
黄站长脸色微变,
“桑云苓!你这是什么意思?想搞小动作?”
“黄站长言重了,”桑云苓淡淡一笑,眼神却锐利,
“搜集证据,配合您审查,不是应该的吗?您不是要按规矩来吗?
我们也按规矩,把事情了解清楚,到时候证据一对比,也省得您麻烦。”
黄站长被她噎得说不出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她竟是一点不慌,有理有据分析出来问题。
“陆团长!您看这……”刘场长像看到了救星,求助地看向此时回来的陆团长。
陆团长迈步走了过来,军靴踏在晒场滚烫的地面上,发出沉稳的声响。
他走到黄站长面前,身高的压迫感让黄站长下意识地挺了挺佝偻的背。
陆团长的脸色沉静,看不出喜怒,但那双眼睛,冷冷地落在黄站长脸上。
“黄站长,”陆团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上级军官不容置疑的力量,
“军队不直接干预地方政务,这是原则。
但桑云苓同志的试验田,是军区首长特批的军民共建项目,其成果报告将直接送往上级农业部门。
你粮站对种子调拨有疑问,可以按程序向你的上级主管部门反映核查。
但无凭无据,直接扣留军用合作项目的指定粮种物资,干扰支农任务……”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刀子砸下来,
“这后果,你考虑清楚了吗?”
黄站长被他看得后背发凉,额角渗出冷汗。
他强撑着,“陆团长,我也是按章办事,为了全县的粮食安全着想……”
“按章?我们部队也是按程序办事!”
陆团长打断他,语气更冷,“桑云苓同志会按你的要求,提供所有材料供审查。
但在审查结果出来前,再有人以任何借口阻挠种子运输,损害军民共建项目,”
他目光如电,扫过黄站长煞白的脸,
“我会亲自向地委和军分区汇报情况。
孰是孰非,自有公断。”
黄站长不敢看他的眼睛,反倒侧身对着一旁的桑云苓,
“桑云苓,别以为有陆团长撑腰就能乱来!
县里革委会沈主任可是我连襟,你这批种子,我说不能过,就……”
陆屹寒瞪着他,此时独属于军人的威压还是让他哑了火,
“哼…那你们就等审查吧!”
说完,竟不敢再多留,夹起他那文件袋,脚步有些仓促地,转身狼狈地跑了。
人群里发出一阵低低的嘘声。
“呸!什么玩意儿!”老周头朝着黄站长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刘场长愁眉苦脸,
“这可咋整?种子扣着,通知也下了,这不明摆着卡我们脖子吗?农场等不起啊!”
桑云苓也蹙紧了眉。
确实,陆屹寒的出面也只是暂时压住了黄站长的气焰,但问题根本没解决。
粮站卡着行政程序,拖也能把他们拖死。
时间,是粮食生产最大的敌人。
刘场长蹲在地上,抓着头发。
老周头狠狠砸了下秤杆,
“他大爷的,老子去县里告他!”
桑云苓沉默地低下头思索,老家那边已经打好招呼,地里也准备就绪。
走程序申诉至少要半个月,可种子等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