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玉还舒舒服服地躺在一张藤编躺椅上,一张洒了花露水的清凉手帕巾盖在脸上,似乎在小憩。
而在她旁边,华白晓正低着头,磨磨蹭蹭地用水果刀削着苹果皮,
动作尽量放轻,省得发出一点噪音惊扰了这位大小姐。
沈娇玉并没睡着,她正享受着这种被人伺候,高人一等的感觉。
尤其是想到那个曾经处处压她一头的桑云苓,
现在估计还在灰头土脸地在试验田里折腾,她心里就更是快意。
哼,大小姐出身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得泥里打滚?哪像自己,天生就是享福的命。
“动作快点,这苹果削了有十分钟了吧?”
沈娇玉懒洋洋的声音从手绢下传来,带着一丝不耐烦。
“快好了!”华白晓咬着牙应着,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她的悠闲。
一个中年男人怒气冲冲地直奔树荫下。
来人正是粮站站长黄英楠,只是此刻他头发凌乱,脸色铁青,早就没了往日的神气。
沈娇玉察觉到不对劲,掀开脸上的手绢,皱起眉头,
“黄站长?你这急赤白脸的,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黄英楠喘着粗气,指着沈娇玉的鼻子,脸颊肌肉轻微抽动,
“沈娇玉!你还有脸问我怎么回事!要不是你!
要不是你跟我说桑云苓那女人不安好心,种田是假,圈地是真,
让我去卡她的种子,给她点颜色看看。能害我现在这样吗?!”
沈娇玉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
她慢悠悠地坐起身,接过华白晓终于削好的苹果,咬了一小口,才慢条斯理地说,
“黄站长,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我什么时候叫你去找人家麻烦了?
我不过是看在认识的份上,好心提醒你一句,说她一个城里来的大小姐,
突然跑去种田有点奇怪,让你多留意一下手续是否齐全罢了。
是你自己听风就是雨,理解错了意思,紧巴巴地跑去刁难人家!
现在出了事,就想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黄英楠气得浑身发抖,
“你敢说你找我没有别的意思?
你一个姑娘家,没事就为了找我一个男人说话,说出去你害不害臊!
明明是你暗示我!说什么她男人不过是个穷当兵的,手伸得太长,不懂规矩!
还说什么给她点教训,以后好处少不了我的!现在倒好!老子被查了个底掉!
老子因为‘虚构文件,滥用职权’被一撸到底!
工作都没了!你倒在这儿享清福!
你把我当枪使!”
“我暗示?黄站长,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做事不过脑子吗?
我让你去害人你就去?证据呢?”
沈娇玉嗤笑一声,眉梢微挑,言语中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谁把你当枪使了?黄英楠!
你自己利欲熏心,想巴结我爸爸,又看不惯人家可能立功劳,自己揣摩错了上意,办事不牢,怪得了谁?”
“你……你这个……”
黄英楠被她的无耻嘴脸气得说不出话,
眼看沈娇玉那副事不关己,嘲弄他的表情,他怒火攻心,
猛地抓起小几上那个刚被沈娇玉咬了一口的苹果,狠狠朝着她砸了过去!
“啊!”沈娇玉惊叫一声,下意识偏头躲闪,
苹果擦着她的鬓角飞过,砸在她身后的树干上,果肉四溅,汁水弄脏了她精心打扮的衣裙。
“你干嘛!你是疯了吗!”
沈娇玉跳起来,看着裙子上的污渍,心疼又愤怒地尖声道,
“你给我滚!再不滚我喊人了!”
黄英楠赤红着眼睛死死盯了她半晌,最终狠狠啐了一口,
丢下一句“咱们没完!”,转身踉跄着走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让华白晓抓住机会,偷偷溜走了。
反正她今天也被她欺负够了,看样子她有事,自顾不暇了。
沈娇玉则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再也维持不住精心打造的优雅表象。
当晚,在沈娇玉家里的饭桌上,还有对于她来说更糟糕的事情等着她。
她那位身为革委会主任的父亲沈主任,在饭桌上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啪!”沈主任把筷子重重拍在桌上,
“你今天下午是不是又去见那个黄英楠了?还跟他起了冲突?”
沈娇玉心里一虚,嘴硬道,
“明明是他自己像条疯狗一样跑来找我麻烦……”
“找你麻烦?他为什么找你麻烦?!”
沈主任压低声音,表情十分严厉,
“上面已经有人找我谈话了!说我家属行为不端,纵容子女干涉地方工作,甚至间接导致一位同志被错误处理!
沈娇玉!我跟你说过多少次!
最近风声紧,让你收敛点!低调点!
你倒好,在家奢侈享乐就算了!还在外面惹是生非!
你一个女孩子找人家一个粮站的男人是干什么!
外头闲话都能把你淹死!
你是不是非要把我这个主任也搞下台你才甘心?!”
母亲也在旁边叹气,
“娇玉啊,你就不能学学安分点吗?
你看看你,整天吃穿用度那么讲究,现在多少人盯着呢!
还是我们太宠你了哎……”
沈主任刚拿起的筷子又摔了下去,
“你妈说得对!
“从今天起,你的所有开销都要报备,每一分钱都得说清楚去向!
家里不会再给你任何额外的贴补,你那套讲究的吃穿用度想都别想!
不仅如此,
在外头你必须给我穿得朴素,吃得简单,主动去参加劳动。
你要是再敢有一丝一毫的张扬,让人抓了把柄,说我们干部家属搞特殊化,就不是断你零用钱这么简单了,
咱们全家都得被你拖下水!”
沈娇玉被骂得狗血淋头,满腹委屈和怨愤看着母亲,却不敢和父亲顶嘴。
她把自己关进房间里,摔了几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发泄。
夜深人静,她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怎么也想不通。
那个桑云苓,不过是个嫁了个团长,种了个田,
就算立了点功,凭什么就能一次次化险为夷?
那个黄英楠兴誓旦旦地说有办法,听起来很是老练去干这祸害人的事,
结果这次连黄英楠都被撸了,难道说还有谁在背后护着她?
是那个姓陆的团长?还是……另有其人?
一种强烈的不甘在她心底滋生。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