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爱玲的辩解更让人窝火:“哎,事已至此,我能帮多少就帮多少吧。”她摸着肚子叹气,语气里的认命像层薄冰,一戳就破。
“肖医生就是个负心汉,人面兽心!”范静猛地提高声音,指节在病历夹上掐出红痕,“你把孩子生下来,他从小就没爹,你可要想清楚!”她看了眼手表。要去仁和会堂开会,不能再耗了。这话是掏心窝子的劝,但愿杨爱玲能听进去。
可杨爱玲早不是当年那个会听劝的小姑娘了。她望着窗外的梧桐叶,指尖轻轻划过孕肚:“这是我第一次当妈妈。”眼神里的执拗像生了根,谁也拔不动。
范静看着她抚摸肚子的动作,心里像被针扎。这分明是场注定悲伤的戏,却没人能改剧本。
杨爱玲要回手术室收拾东西。推开科室门时,消毒水味混着器械的金属味涌过来,那些熟悉的手术灯、器械台,突然变得像老照片,蒙着一层伤感的滤镜。这里藏了太多故事,多到能装满整个回忆的匣子。
她哭着哭着突然笑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下一个故事里的人会是谁呢?下一个我又会变成什么样?”
走到手术室门口,正撞见护士长杨月月。老护士长鬓角的白发在灯下格外显眼,手里还攥着刚消毒好的止血钳。她是出了名的严厉,却也是真的护着底下的护士。
“丫头,哭成这样可不行。”杨月月想递纸巾,又想起自己刚碰过器械,手在白大褂上蹭了蹭,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杨爱玲的眼泪更凶了,像断了线的珠子。杨月月劝也劝不住,说也说不清,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这孩子平时看着机灵,怎么就钻了牛角尖。
“以后有什么打算?”杨月月的苦笑里裹着无奈。
“还能怎么办?回老家生娃,然后带孩子。”杨爱玲抹了把脸,语气里的执迷不悟像块石头,“离职表都填了,说啥都晚了。”
“护理部仲云主任让你去一趟,说有话跟你谈。”杨月月的声音沉了沉,“去不去?”这问话像片羽毛,轻轻落在杨爱玲心上,却激起一阵涟漪。
“呵呵,去。”杨爱玲抱起收拾好的纸箱,里面除了衣物,还有个铁盒子。打开时能看见各种荣誉证书:“优秀护士”“技能大赛金奖”……曾经以为这些是骄傲的资本,现在看来不过是过眼云烟。
杨月月送她到电梯口,看着纸箱上印的“北特医院”字样,突然红了眼。自己勤勤恳恳干了三十多年,见过生离死别,却头一次见这样的闹剧。连全国网友都在讨论自家医院的丑闻,想想都心头发堵。
哥哥的车停在门诊楼门口。杨爱玲把东西放进后备箱时,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心里像被掏空一块。但她还是让哥哥等一等:“我去趟护理部,很快就回。”
从手术部到护理部不过十分钟路程,杨爱玲却走了二十分钟。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既沉重又虚浮。走廊里的标语“敬佑生命”还亮着,映得她影子忽长忽短。
“咚咚咚。”她的敲门声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请进。”仲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温和得像刚沏好的茶。
杨爱玲推门进去,发现护理部只有仲云一个人。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她办公桌上,病历本码得整整齐齐。这是特意安排的吗?还是单纯想叙旧?
她心里的苦水翻涌着,却不想倒给这位严厉的主任。
“坐吧,杨爱玲。”仲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点复杂的暖意。当年就是她给杨爱玲办的入职手续,转眼十多年过去,医院建了新门诊楼,添了新设备,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坐在一起。
“我就猜到你会找我。”杨爱玲坐下时,纸箱在地上蹭出轻响,“只是没想到是今天。不知道我这趟,是来晚了,还是来早了。”她的措辞很委婉,眼神却像淬了火的针,藏着一股子不肯认输的劲。
那是一个女子被生活磨出来的刚烈吗?仲云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突然觉得眼前的姑娘,比传闻里要坚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