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洁听到沈庭樾的名字,眼睛一亮。
原本冷淡的神情瞬间柔和了,连嘴角都不自觉地往上扬。
她往前凑了半步,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你也觉得沈团长特别了不起吧?他可真是咱们团里最能干的!有勇有谋,训练带兵样样在行。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特别有安全感?晚上睡觉都踏实吧?”
林嘉心里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果然是个小迷妹,对沈庭樾崇拜得五体投地的。
“庭樾的确不简单。”
林嘉语气温和。
“他什么都懂,木工活儿拿手得很,连家里的柜子、凳子都是他自己动手做的。上次下雨屋檐漏了,他也自己爬上房顶补瓦,一干就是一整天。连家里的肥料,都是他帮忙沤的,说农村讲究土肥结合,对地好,也对庄稼好。他啊,总把家里家外的事想得周到。”
自从上次被沈庭樾救下之后,陈玉洁就没再见过他。
那天他穿着军装,背影挺拔,三两步就冲进火场把她妹妹背了出来。
从那以后,沈庭樾在她心里就成了一道光。
后来听到的,全是别人嘴里传出来的消息。
说他带兵如何威严,训练如何严格,对下属如何关心体贴。
现在,从林嘉这儿听到这么多真实又新鲜的事儿,细到他会修屋顶、会做家具、连肥料都懂。
顿时觉得这位嫂子不仅不像传言中那么娇气。
反而和沈团长感情深厚,懂他、敬他、心疼他。
她对林嘉的亲近感,一下子就上来了。
林嘉微微一笑,眼神温和。
鱼上钩了。
她低了低头,指尖轻轻拂过布匹,做出一副专心挑选的样子。
两人越聊越热络,话题从一开始的试探,渐渐转向日常琐碎。
陈玉洁渐渐把林嘉当成了知心人,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
她说百货大楼最近来了什么紧俏商品。
的确良布、尼龙袜、雪花膏,限量供应,得排长队。
又说哪个公社可能会有额外的农产品分配。
她还压低声音透露,团部最近要评“先进家属”。
只要关系够硬、表现积极,年底说不定还能分到一套小平房。
她说得眉飞色舞,完全没有察觉林嘉始终平静地听着。
而林嘉表面上却只顾低头挑布,指尖在棉布上来回摩挲,神情平静,偶尔“嗯”一声。
最后,她干脆利落地买了一大包厚实的新棉花。
雪白蓬松,压得实实的。
准备带回家做床垫,睡着舒服,冬天也不怕冷。
她又扯了几尺红布,颜色正,布料好,手感柔滑。
说是给孩子做过年的新衣裳,图个喜庆。
陈玉洁热情地帮她仔细打包,动作麻利。
临了,她还悄悄从柜台下面摸出一小包用旧布条扎好的碎布头,飞快地塞进刘芮英手里,压低声音说:“这是没要票的,别声张啊。留着做鞋垫挺厚实,或者补衣服也行,反正别浪费。”
刘芮英看着儿媳和陈玉洁聊得亲热,脸上一直挂着笑。
她心里也舒坦,不由得暗自点头,觉得这孩子不仅勤快,还懂得人情世故。
这样的儿媳妇,真让人省心。
两人抱着沉甸甸的东西,一边说笑一边走出百货大楼。
外面阳光正好,微风轻拂。
她们的脚步刚踏到门口的水泥台阶上。
忽然,一个穿着灰旧衣服的男人从旁边快步走过。
那衣服补丁摞补丁,颜色早已褪成斑驳的灰白,肩头和肘部缝得层层叠叠。
他头上扣着顶破旧的呢帽。
背微微佝偻着,走起路来有些驼,低着头,径直往大楼侧面的后勤通道走去。
那种急切的姿态,分明是生怕被人看见。
就在与林嘉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
她的余光忽然扫到了他裤脚和鞋边的细节。
那上面沾着些深褐色的泥,湿漉漉的。
更引人注意的是,泥里还夹着几根细小的、干枯发黄的草根。
这土的质地和气味都不寻常。
这土不像是平地上的。
而且那颜色和质感……
林嘉心里一动,总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见过。
她皱了皱眉,脑海中飞快地翻找记忆的碎片。
往前走了几步,她突然心头一震。
想起来了!
这泥的颜色,深褐中透着一丝铁锈般的暗红。
跟她之前从小乐手里换来的那根虫草上的泥土一模一样!
当时她还捧着那根虫草仔细看过,发现根部裹着厚厚一层湿土。
她还特意问过小乐虫草是在哪儿捡的。
小乐支支吾吾,说是城南荒坡上挖的。
可那地方她去过,荒草稀疏,土壤偏沙,根本长不出这种虫草。
她早就怀疑那虫草来路不明,却一直没找到确凿证据。
没想到今天竟在这儿撞上了一点线索。
那男人鞋上沾的泥,分明是深山老林里才有的腐殖土。
只有常年无人踏足的阴湿地带才会堆积成那种质地。
而小乐手里的虫草,绝不可能来自普通荒坡。
林嘉不动声色,脸上依旧平静。
可目光却悄悄追着那个男人的背影。
直到那男人拐进后勤办公室的小门,身影消失不见。
一个穿得这么破、像个拾荒者模样的人。
身上却沾着深山才有的泥土,还急着去后勤办公室干什么?
那地方通常是工作人员交接物资、登记台账的地方,外人根本进不去。
除非……他和里面的人有联系。
“阿姨,”林嘉回过神来,语气轻松自然,“我突然想起来,还得买点八角桂皮,炖肉要用,反正也不急,我再转一圈,看看有没有漏了啥。”
刘芮英怀里抱着大包小包,确实有些吃力,胳膊都勒得发红。
她点点头,爽快地说:“行,那你早点回,路上看着点,别瞎逛太久。”
“知道啦,阿姨放心。”
目送刘芮英走远,林嘉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敛。
她迅速转身,毫不犹豫地又进了百货大楼。
门内的喧嚣扑面而来,人声嘈杂。
她没去副食区,也没有走向常去的日用品柜台。
而是慢悠悠地走到大厅角落一个卖搪瓷缸的柜台前。
那里顾客稀少,灯光也暗,正好便于观察。
她拿起一个青底红花的搪瓷缸,装模作样地翻来覆去查看。
眼睛却借着玻璃柜台的反光,悄然扫视着大厅通往后勤通道的方向。
周围人来人往,喧嚣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