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溪成为祁县首届高考状元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周边的大石村、青山村等几个村镇。
有人说她是文曲星下凡,读书能考全县第一。
清水村张婆子几人添油加醋,把她在医馆坐诊赚钱的事说得神乎其神,说她一天赚的钱比村民干半个月活还多。
这些议论在村民口中反复发酵,连被苏二军赶回娘家的刘翠花,都在大石村的破屋里听到了风声。
又听说县里的领导还亲自给那贱丫头送了慰问金。
“苏云溪那个贱丫头!”刘翠花将手里的破碗摔在地上,瓷片溅了一地,“都怪她,把我害成这副模样!”
自从被苏二军撵出清水村,她带着三丫回了娘家,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难熬。
娘家一家人全挤在破的漏风的土房子里,院子就两间正屋,刘翠花哥哥和弟弟两家人住,而刘翠他只能带着三丫睡在一个临时搭的窝棚里。
娘家人本就嫌她嫁出去后没帮衬家里,如今她灰溜溜地回来,更是没给过好脸色。
哥哥嫂嫂嫌她吃白饭,弟弟嫌她带着三丫占地方,甚至还私下盘算着,要把她再嫁出去换点彩礼。
刘翠花越想越气,转头看见缩在墙角的三丫,更是火不打一处来。
三丫今年十七岁,却长得又黑又瘦,普通的五官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显得格外蜡黄,身上穿着打了好几块补丁的旧衣服,看着比实际年龄小了好几岁。
刘翠花从来没给她起过正经名字,“三丫”这个称呼,一叫就是十几年。
“看什么看!赔钱货!”刘翠花上前一步,狠狠掐了一把三丫的胳膊,三丫疼得浑身一哆嗦,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却不敢哭出声。
她知道,一哭只会招来更狠的打骂。
“哭?还敢哭!”刘翠花扬手又要打,三丫吓得赶紧往后缩。
刘翠花看着她怯懦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哭哭哭!就知道哭!你看看人家苏云溪,又能考状元又能赚钱,你呢?跟着我这么久,连半个子都没给我拿回来过!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三丫低下头,眼泪砸在满是灰尘的手背上。
她心里满是委屈和不解,为什么大伯家的哥哥姐姐都有好听的名字?
苏云雷、苏云强、苏云溪,每个名字都那么顺耳。
为什么大伯会送苏云溪去读书,还支持她考大学,而自己连学校的门都没踏进去过?
为什么妈妈明明不喜欢她,却非要把她从苏家带走,不让她跟爸爸苏二军一起住?
这些问题,她憋在心里好久,却从来不敢问出口。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饭香,是刘翠花的嫂子在摆碗筷准备吃饭了。
刘翠花一把扯住三丫的胳膊就往外跑,力道大得让三丫几乎要摔倒。
“走!去吃饭!总不能让他们把饭都吃光了!”
到了堂屋,刘翠花的哥哥、嫂子和弟弟正围坐在桌边吃饭,桌上只有一碗咸菜和一盆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糊糊,连个像样的炒菜都没有。
一看见刘翠花拖着三丫进来,张凤珍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直接把手里的筷子拍在了桌子上,“又来蹭饭?我们家可没那么多粮食养闲人!”
刘翠花却不管不顾,径直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拿起碗就往自己碗里舀玉米糊糊:“什么叫蹭饭?这也是我家,我吃点饭怎么了?”
三丫站在一旁,看着桌上少得可怜的食物,肚子饿得咕咕叫,却不敢上前,她知道,只要自己敢动筷子,舅妈肯定会破口大骂。
刘翠花只顾着自己吃,根本没管一旁的三丫。
张凤珍看着她这副样子,终于忍不住了,阴阳怪气地开口:“神气什么?一个被男人赶回娘家的烂货,还好意思在我家耀武扬威?吃着老娘的饭,还想掀老娘的场子?脸皮可真厚!”
“你说谁是烂货?”刘翠花放下碗,指着张凤珍说道:“我看你才是烂货!整天就知道尖酸刻薄,难怪我哥一辈子没出息!”
“你还敢顶嘴?”张凤珍也炸了,一拍桌子站起来,“我尖酸刻薄?总比你被婆家赶回来强!你那个儿子苏狗蛋,现在就是个废人,这辈子都在牢里了,你还指望谁给你养老?我看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你敢骂我儿子!”刘翠花冲上去就要打,张凤珍也不甘示弱,两人扭打在一起,桌子被撞得摇摇欲坠,玉米糊糊洒了一地。
屋里顿时鸡飞狗跳,刘翠花的哥哥和弟弟拉都拉不开。
三丫站在混乱的人群外,看着地上洒掉的玉米糊糊,肚子饿得更厉害了。
她看着撒泼打滚的刘翠花,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念头,她要回家,她要回清水村,回苏家去!
就算爸爸苏二军不喜欢她,嫌弃她,也好过在这里受气挨打。
趁着屋里混乱,三丫悄悄转身,跑出了刘翠花娘家的大门。
从大石村到清水村,要走两个小时的路,她没吃饭,这些天在舅妈家还要天天干挑水、喂猪的重活,脚步虚得像踩在棉花上,每走一步都觉得腿在发抖。
可她不敢停,她怕刘翠花追上来,怕自己再也逃不出去。
不知走了多久,当清水村的轮廓出现在眼前时,三丫几乎要虚脱了。
她沿着熟悉的小路往前走,却没有回苏二军家。
鬼使神差地,她走到了苏云溪家的院门外,躲在墙角,偷偷往里面看。
院子里,苏云溪正和堂哥苏云强一起做药。
苏云溪穿着干净的浅蓝色上衣,手里拿着一个黑乎乎的陶罐,正往里面加药材,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皮肤白皙透亮,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那么温柔,那么耀眼。
苏云强站在一旁,手里拿着账本,正跟苏云溪说着什么。
三丫看着苏云溪,再低头看了看自己,黑黢黢的皮肤,骨瘦如柴的身子,沾满灰尘的衣服,连指甲缝里都是泥。
她突然觉得好难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她也好想有一件干净的衣服,也好想能像堂姐一样读书识字,也好想有家人疼她、爱她。
眼泪模糊了视线,三丫的体力也彻底耗尽了。
她靠在院墙上,身体一软,直接倒在了苏云溪家的院门口,失去意识前,她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要是能像堂姐一样,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