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毫无预兆地炸开!
地面随之猛地一震!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接连数声巨响,一声比一声更近,一声比一声更吓人!
隆庆大街上璀璨的灯海随之剧烈摇晃,灯楼上精美的装饰品被震得簌簌掉落,甚至有一些小的灯笼直接被震碎,火花四溅!
方才还洋溢着欢笑的街道,瞬间被撕心裂肺的尖叫和哭喊所取代。
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惊恐地四散奔逃,推搡踩踏顷刻间发生,灯会现场彻底陷入了混乱和恐慌之中!
“啊——!”
“地龙翻身了?”
“是炮声!是炮声啊!快跑!”
柳墨哲和舒沉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得同时松开了手,下意识地稳住身形。
二人惊疑不定地望向巨响传来的方向,脸色都变得无比凝重。
而舒南笙,在被那第一声巨响震得心跳骤停的瞬间,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这不是错觉,更不是节日的喧闹。
这声音……这震动……
前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猛烈地冲击着她的脑海。
她太熟悉这声音了——这是真正的火炮轰鸣!是军中用以攻城拔寨的重型火器才能发出的怒吼!
天子脚下,上元灯会,万家团圆之时……
怎么会响起大炮声?
这不是意外,绝对不是!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起,直冲头顶。
舒南笙猛地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
出大事了!
夜色中的上元灯会原本该是流光溢彩的,此刻却成了人间地狱。
火光冲天,喧嚣声、哭喊声、马蹄声混杂在一起,撕裂了节日的喜庆。
舒南笙站在惊慌四散的人群中,只觉得浑身发冷。
“笙儿!”
一声急促的呼唤穿透混乱。
舒南笙猛地回头,只见靖安侯府大公子柳墨哲疾步而来,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柳公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时间细说了!”柳墨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极大,“东陵的人破城了!南门已失,敌军正涌入城内!我怀疑这是冲着诸葛家来的,他们在边疆把东陵打得太狠,这是报复!”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名浑身是血的士兵踉跄着奔过,嘶声喊道:“南门破了!东陵蛮子杀进来了!快跑啊——!”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炸开,原本还存有侥幸的人们彻底崩溃,哭爹喊娘地四处奔逃。
“笙儿,跟我走!”舒沉舟冲了过来,脸色煞白却强自镇定,“现在城里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靖安侯府!侯爷麾下的亲兵装备精良,足以护佑!柳大公子,烦请你带笙儿去侯府避难!”
“正该如此!”柳墨哲毫不犹豫地点头,“笙儿,事急从权,快随我回府!”
舒南笙却猛地甩开了两人的手,脚步钉在原地:“我不去!”
“你说什么?”舒沉舟又急又气,“都什么时候了,还耍性子!侯府有重兵把守,比我们舒家安全百倍!”
“正是因为家里不安全,我才更不能走!”舒南笙目光灼灼,扫过二人,“爹娘还有小弟都在家里,我走了,他们怎么办?要我抛下家人,独自去求安稳?我舒南笙做不到!”
“糊涂!”舒沉舟气得大吼,“你留在这里又能顶什么用?多一个人送死吗?去侯府还能有一条活路!”
“活路?”舒南笙眼底涌起泪光,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扔下至亲骨肉换来的活路,我宁愿不要!要死,也要和家里人死在一起!”
“你……!”舒沉舟急得面红耳赤。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逆着人流而来。
人群惊叫着躲避,马背上的人一身金吾卫的明光铠,染着血污,正是本该在城头御敌的顾长安!
他飞身下马,冲到舒南笙面前,一双眼睛因为焦急烧得通红:“南笙!你怎么还在这里!快跟我走!”
一眼瞥见旁边的柳墨哲和舒沉舟,立刻明白了局势,“侯府确实可以暂避风头!舒二哥,柳公子,麻烦你们速带舒家亲眷前往靖安侯府,我派人开路!”
“顾长安!”舒南笙抓住他的臂甲,指尖冰凉,“我不走!我家人都在这里,我哪儿也不去!”
顾长安看着她决绝的眼神,心痛得几乎窒息。
他了解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她这副柔顺外表下的执拗。他试图劝说,声音因紧绷而嘶哑:“南笙听话!这不是逞强的时候!你的安全最重要!”
“我的安全重要,我家人的命就不重要了吗?”舒南笙毫不退让地瞪着他,“顾长安,你若真要帮我,就去调兵来救我全家!而不是让我一个人苟且偷生!”
“你……”顾长安气得额角青筋直跳,恨不得立刻将她打晕了带走。
可他不能。
他看着她眼底倒映的火光,深知自己无法强迫她,更无法亲手打碎她所坚守的东西。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
“轰!”
一枚巨大的炮弹在不远处的街口猛烈爆炸!
地动山摇,碎石瓦砾如同暴雨般砸落,气浪裹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小心!”顾长安猛地将舒南笙死死护在怀里,用后背抵挡住冲击。
爆炸声过后,短暂的死寂降临,随即是更凄厉的哀嚎。
顾长安松开舒南笙,快速检查她并未受伤后,抬起头来。
时间不容他再犹豫。
他猛地从贴身的暗袋里掏出一物,强行塞进舒南笙手中。
那是一块乌黑玄铁令牌,上面只刻着一个“顾”字。
“这是什么?”舒南笙愕然。
“这是我经营十年的暗卫营调令。”顾长安的声音低沉,“凭此令,可调动我麾下所有不在军籍的私兵死士,共计一百七十三人,他们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好手,分散在城中各处。现在,他们是你的了。”
舒南笙如遭雷击,几乎握不住那沉甸甸的玄铁令:“你不能!这是你……”
这是他的全部私藏,是他多年来精心培养,用来在关键时刻保命或是反击的绝对力量,是他除了表明面上的金吾卫官职外,不容有失的底牌!
“紫鸢!凌疾!”顾长安不等她说完,厉声喝道。
两条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一男一女,皆身着劲装。
神色冷肃,身上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属下在!”
“从此刻起,舒南笙便是你们唯一的主子!她的命令高于我!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护她周全!哪怕城中只剩最后一人,也必须是活着她!明白吗?”
“是!主上!属下领命!”两人单膝跪地,向舒南笙宣誓效忠,眼神坚定无比。
顾长安深深看了一眼舒南笙,那目光复杂至极,糅合了无尽的担忧、痛楚、不甘还有眷恋。
他猛地伸手,将她拉近,冰凉的唇重重地烙在她的耳尖上。
“笙笙……活下去。”他在她耳边留下近乎哽咽的三个字,随即松手。
不再有丝毫犹豫,他猛地转身,跃上战马,狠狠一抽马鞭,向着爆炸声最剧烈无疑也是最危险的战场方向,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
舒南笙握着那枚还带着他体温的玄铁令,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耳尖那抹灼热的触感挥之不去。
紫鸢和凌疾,如同两尊守护神,一左一右护在她身侧,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任何可能逼近的危险。
舒沉舟和柳墨哲看着这一幕,都已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舒南笙缓缓收拢手指,将那块玄铁令紧紧攥在手心,棱角硌得她生疼,却也让一颗慌乱的心奇迹般地平复下来。
街上已经乱得没了人形。
火光把天都烧红了,到处都是哭喊声奔跑声,还有时不时不知从哪儿射出来的冷箭“嗖”地划过,带起一片血花和更凄厉的惨叫。
舒南笙和舒沉舟,在紫鸢和凌疾一左一右的护卫下,几乎是逆着人流往前挪。
紫鸢手持短刃,眼神锐利,任何靠近的乱兵或流民都会被她毫不留情地击退。凌疾则更沉默,他的剑更快,往往寒光一闪,潜在的危险便已消除。
没走多远,就碰上了同样焦急赶回来的长姐舒彩霞。
她发髻散乱,脸上沾着灰,看到弟弟妹妹还好好的,眼圈瞬间就红了,扑上来抓住舒南笙的手,声音都在抖:“笙儿!沉舟!你们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姐,没事了,我们先回家!爹娘和小弟还在家等着!”舒沉舟护着两个姐姐,语气急促。
一行人不敢有丝毫耽搁,由两名暗卫开路,艰难地穿行在街道上。
不时有流箭射来,或被凌疾挥剑击落,或被紫鸢用身体挡开。
舒南笙紧紧攥着袖中那枚玄铁令,手心却沁出了汗。
终于,熟悉的榆钱巷口出现在眼前。
舒家小院的门紧闭着,但门板上已经能看到刀劈斧砍的痕迹。
“爹!娘!开门!是我们!”舒沉舟用力拍打着门板,声音嘶哑。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露出舒二虎那张充满了惊惶的脸。
看到门外是儿女,他猛地拉开门:“快!快进来!”
众人鱼贯而入,凌氏立刻扑上来,将几个孩子紧紧抱住,声音哽咽:“老天保佑,你们都回来了,都回来了……”
小弟舒翊寒也冲了过来,脸上还挂着泪痕,紧紧抓着舒南笙的衣袖。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舒二虎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猎户,强自镇定下来,快速闩上门,“外面怎么样了?东陵蛮子打到哪儿了?”
“爹,南门破了,敌军已经进城了,到处都在杀人放火。”舒沉舟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同时看了一眼守在舒南笙身后的紫鸢和凌疾,“多亏了顾大人留下的两位义士,我们才能安全回来。”
舒二虎和凌氏这才注意到这两个一看就非同寻常的护卫,愣了一下,但此刻也顾不上多问。
“爹,娘,我们不能待在家里,这院墙太薄,根本挡不住!”舒翊寒虽然年纪小,却异常冷静,他急急说道,“我刚才偷偷看了,隔壁褚神医的院子不对劲!那些东陵兵想闯进去,结果在门口转悠半天,不是掉进突然出现的坑里,就是被自己人当成敌人打起来了!褚师父的院子,好像布了什么迷魂阵!”
这话一下子点醒了众人。
褚神医医术通神,性情古怪,更精通一些玄妙的诡道之术,平日里他院外那些看似随意栽种的青竹,摆放的石块就透着蹊跷,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真有奇用!
“褚老先生的院子?”舒二虎眼睛一亮,“对!他的地方确实邪乎!要是能进去躲躲,肯定比咱家安全!”
“可是,我们贸然进去会不会……”凌氏有些犹豫。
“顾不了那么多了!保命要紧!”舒二虎当机立断,“而且,我们也不是全无还手之力!”
他目光扫过自家人,“我和沉舟打猎的手艺没丢,箭还能射准!笙儿学过功夫,等闲人近不了身。再加上……”他看向紫鸢和凌疾,以及舒南笙手中那枚玄铁令,“我们未必不能守一守!”
这番话让慌乱的家人稍稍安定。
舒南笙深吸一口气,看向父亲:“爹,我之前让你帮我打的那件东西……”
舒二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色变了变:“笙儿,那东西太凶险了。”
“现在正是用的时候!”舒南笙语气坚决,伸出手。
舒二虎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重重叹了口气,转身钻进里屋,很快拿出一个不起眼的小木盒。
他打开盒子,里面衬着软布,躺着一个做工极其精巧的银镯子。
花纹古朴,看似是女儿家的饰物。
但舒南笙知道这不是。
她拿起镯子,熟练地在内侧某个极小的地方一按,“咔哒”一声微响,镯子侧面弹开极细小的孔隙,隐隐能看到里面寒光闪烁。
“这里面有一百零三根牛毛针,都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舒二虎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颤抖,“按这里机括就能激发,能射十步远,范围很大。笙儿,千万小心,别伤着自己。”
他打造这款暗器时只觉得女儿的想法奇巧,万万没想到真有用上的一天,而且是在这般绝境下。
想到这,心里涌起一股愧疚和担忧,“早知道就该硬把你留在柳家,或许就能避开这祸事……”
“爹!”舒南笙打断他,迅速将银镯戴在腕上,“哪里都不如咱家里好!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