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南笙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
只有哗哗的流水声和茂密的树林,哪里还有顾长安的影子?
他们被冲散了。
冷风一吹,脑子清醒了不少。
不对劲!顾长安身边那些暗卫,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墨辙和追风更是厉害,怎么可能让那什么黑白双煞带着几个刀手就逼得他们如此狼狈,连主子都得跳车逃命?
除非……他们早就着了道!
舒南笙猛地想起茶棚里那壶粗茶。
当时没觉得,现在细想,那茶味道似乎有点怪,带着极淡的涩味。
难道问题出在那壶茶上?对方早就下了某种让人功力减退或者浑身无力的药?所以暗卫们才发挥失常,防线一触即溃!
她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摸索身上带着的防身药粉。
结果摸出来的油纸包早就被溪水泡烂了,里头的药粉糊成一团,根本没法用。
翻遍全身,也只找出一个小小的密封蜡丸,里面似乎是颗解毒丹,算是唯一幸存的。
完了!
药没了,人散了,身上带伤,又冷又饿。
那帮杀手肯定还在附近搜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顾长安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暗卫们自身难保,援兵一时半会儿根本指望不上。
舒南笙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这处境,真是糟得不能再糟了。
……
舒南笙一边走一边看,猫在那簇半人高的灌木后头,大气不敢出,眼睛死死盯着前头空地上的恶斗。
顾长安手里那根鞭子,舞得还是噼啪作响,带着风,能把地上落叶都带起来。
可舒南笙看得分明,他那手,抖得厉害,都快攥不住鞭子了。
一双眼睛红得吓人,像是要滴出血来,全凭着一股子内力硬撑着,才没倒下去。
那“春风渡”的药性,怕是已经烧得他五脏六腑都要翻过来了。
对面的白煞一脸狞笑,招式越发狠辣阴毒,明显是看出顾长安是强弩之末,戏耍着等他力竭。
“不行,再这么下去,顾长安非得栽在这儿不可!”舒南笙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冲上去不但帮不上忙,还得成了顾长安的累赘,害他分心。
她把心一横,只能兵行险着了!
白煞这厮好色成性,江湖上谁不知道?
想到这儿,舒南笙深吸一口气,飞快地动手。
她把外面那件弄得脏兮兮的外裳解了,扔在草丛里。里头那件素白色的中衣早就被之前的露水或是冷汗打湿了,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玲珑的曲线。
她一咬牙,露出脖颈下方一小片带着血痕的擦伤——那是刚才躲避时不小心刮到的。
又胡乱弄乱了头发,几缕青丝黏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旁。
准备好后,她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眼睛睁得大大的,全是恐惧。跌跌撞撞地从树丛后头跑了出来,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喊道:“顾长安?你在哪儿?我好怕……”
这一声,又娇又怯,还带着喘息。
正打斗的两人都是一顿。
顾长安瞳孔一缩,手下鞭势慢了一拍,差点被白煞的剑扫到。
而那白煞,一瞧见舒南笙,眼珠子瞬间就直了!
突然冒出个小美人,那张小脸吓得煞白,眼含泪光,真是我见犹怜,比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够味!
“美人儿……”白煞嘿嘿一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手里的剑“哐当”一声就扔地上了,搓着手,朝舒南笙走过去,“哪儿来的小可怜儿?别怕别怕,哥哥疼你……”
他彻底忘了还在跟顾长安动手,警惕性降到了零。
舒南笙装作吓坏了的样子,惊叫一声,像是受惊的小兔子般朝着顾长安的方向躲过去.
经过顾长安身边时,飞快地给他使了个眼色——配合我!
顾长安体内药性翻江倒海,烧得他几乎理智全无,但舒南笙那眼神他看懂了。
强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硬是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握着鞭子的手青筋暴起。
白煞哪还管顾长安怎么样,迫不及待地就扑向舒南笙:“小美人儿,别跑啊,让哥哥好好稀罕稀罕你!”
就在白煞扑到近前,脏手快要碰到舒南笙的刹那——
舒南笙一直藏在身后的手猛地扬起,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抓在手里的干土,夹杂着碎叶,狠狠撒向白煞的面门。
“啊!我的眼睛!”白煞猝不及防,被撒了个正着,顿时惨叫一声。
眼睛鼻子嘴里全是泥沙,疼得他眼泪直流,视线一片模糊,下意识地就去揉眼。
就趁现在!
舒南笙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所有的柔弱消失不见。
她身子一矮,动作快如闪电,右手往靴子里一摸,寒光一闪,那柄贴身的匕首握在手中!
没有任何犹豫,看准对方的胸骨左缘,第二肋间隙,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刺了进去!
这一下,又快又狠又准!
正是她前世作为军医时,熟知的致命一击之处,直透心脏!
白煞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插着的匕首,又看向眼前这个眼神冰冷没有半分柔弱的女人。
“你……”他喉咙里大量鲜血从嘴里涌了出来。
随即,身躯轰然倒地,抽搐了两下,彻底没了声息。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刚才还嚣张的杀手白煞,转眼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舒南笙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握着匕首的手微微发颤,但很快她就稳住了。
拔出匕首,在白煞的衣服上擦干净血迹,收回靴中。
她没忘了正事,蹲下身,面无表情地在白煞的尸体上迅速摸索起来,把他怀里腰间所有的瓶瓶罐罐都掏了出来,大概有三四个小瓷瓶。
她赶紧一个个打开嗅闻,查看,希望能找到所谓的“春风渡”解药。
可是,闻了半天,看了又看,这些不是毒药,就是一些金疮药或是不知道干嘛用的药粉,根本没有解药!
舒南笙的心沉了下去。
没有解药?那顾长安怎么办?
她猛地转头看向顾长安。
此刻,最大的威胁解除,顾长安强提着的最后一口气仿佛也泄了。
药效彻底发作,排山倒海般地吞噬了他。
只见他脸颊一直红到了脖颈,呼吸粗重得如同拉风箱,额头上全是汗珠,眼神已经变得迷离,几乎站不稳。
但他居然还强撑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对着舒南笙调侃:
“呵……南笙真实好身手……这下,我可真要任你宰割了……”
话没说完,他身体又是一晃,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舒南笙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又急又无奈,解药没有,这荒山野岭的,可怎么办?
顾长安喘得厉害,浑身烫得跟块烙铁似的,他强撑着最后一点清明,指了指旁边那条哗哗流的小溪:“南笙……你先去溪边处理一下……等我缓一缓……”
舒南笙明白他的意思。
白煞的尸体不能就这么摆在这儿,万一他那个同伙黑煞找过来,那就是天大的麻烦。她也得去洗洗,手上身上还沾着血呢,心里也怦怦跳得慌。
“好,你撑住,我马上回来。”舒南笙应了一声,不敢耽搁。
她费了老大的劲儿,把白煞那沉得要死的尸体拖到溪边,又找来几块大石头,用从尸体上割下来的布条捆结实了,噗通一声推到了溪水深处。
看着漩涡打了几个转,水面慢慢恢复平静,她这才松了口气,好歹是暂时处理干净了。
她在溪边仔细洗了手和脸,溪水让她冷静了不少。
一抬眼,看见旁边灌木丛里长着些野果子,红彤彤的,看着喜人。
她认得这果子没毒,能吃,就赶紧摘了不少,用衣裳下摆兜着,也在溪水里洗得干干净净。现在这情况,找吃的可不容易,这些果子顶顶有用。
等她忙活完这些,回头再去找顾长安,发现他正瘫坐在下游不远处的溪边,浑身湿漉漉的,头发都滴着水,脸色看着更不对劲了。
看来他是实在熬不住那火烧火燎的劲儿,把自己整个泡溪水里降温了。可这春夜的溪水多凉啊,他又是这么个状况,冷热一激,能有好?
舒南笙赶紧跑过去:“顾长安?你怎么样?”
顾长安听见声音,眼皮颤了颤,勉强睁开眼,眼神都是散的。
他想站起来,可腿一软,差点又栽回溪水里去。舒南笙手疾眼快扶了他一把,一碰到他的胳膊,心里就叫了声糟糕。
刚才只是烫,现在这温度,简直吓人,分明是发起高烧了!
“没……没事……”顾长安还在那死要面子活受罪,嘴硬得很,可那声音虚得都快听不见了,脚步沉得跟灌了铅一样。
眼看天彻底黑透了,山林里冷风嗖嗖的,还伴着不知道什么野物的叫声,怪瘆人的。
不能再待在外头了。
舒南笙架着他,吃力地往坡上走,眼睛四处踅摸,总算老天爷还没把路全堵死,让她找了个不大不小的岩洞。
洞口有些杂草树枝挡着,里头还算干燥,能挡风避寒。
她把顾长安弄进洞里,让他靠着岩壁坐下。
顾长安一坐下就彻底没声了,脑袋耷拉着,呼吸又急又重,显然是烧迷糊了。
舒南笙不敢歇着,从怀里掏出刚从白煞那儿摸来的火折子,晃亮了,又捡了些洞里的干柴枯枝,好不容易生起一小堆火。
洞里有了光亮和热气,总算让人安心了点。
火光一照,再看顾长安,那脸烧得通红,嘴唇都干得起皮了。舒南笙伸手一摸他额头,烫得她手一缩。
“这么烧下去非烧坏了不可!”她急得不行。
解药没有,郎中更没有,只能想土办法了。
她想起自己里头穿的里衣料子最软和也干净,一咬牙,“刺啦”几声,从裙子内衬撕下几条长长的布巾子。
跑到溪边,把布条在冰凉的溪水里浸得透湿,拧得半干,又赶紧跑回山洞。
她把湿布条折好,轻轻敷在顾长安滚烫的额头上。顾长安在昏迷中似乎感觉到一丝凉意,无意识地哼了一声。
舒南笙又用另外的湿布条,小心地给他擦拭脖颈耳后,还有露出来的手腕手臂,想着这样兴许能帮他降降温。
她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他。
擦到手腕的时候,顾长安好像觉得挺舒服,竟然无意识地用滚烫的脸蹭了蹭她的手腕。
他平时总是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这会儿烧迷糊了,蹭着她手腕的样子,竟然露出点从没有过的脆弱和依赖来。
舒南笙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有点软。
她叹口气,任由他蹭着,另一只手继续不停地给他换着额头上快要捂热的布条。
就这么反反复复,不知道跑了多少趟溪边,换了多少次布条。
后半夜,顾长安的呼吸好像稍微平稳了一点点,虽然还是烫,但没那么吓人了。
舒南笙累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心一直悬着,这会儿稍微放松一点,困意就跟潮水似的涌了上来。
她靠在顾长安旁边的岩壁上,想着就眯一会儿,就一会儿……
眼皮子越来越沉,最后实在撑不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可她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
身子一沉,好像猛地掉进了另一个地方。
耳边不再是山林的风声和虫鸣,而是轰隆隆的炮火响,还有子弹嗖嗖飞过的尖啸!
空气里全是硝烟和血腥味,呛得人喘不过气。
是战场!
她又回到了前世那个枪林弹雨的地方!
她看见自己穿着沾满血污的军装,正拼命地在一个炸塌了一半的掩体里救人。
那个伤员是个年轻的少年兵,满脸黑灰,身上好几个血窟窿,眼神却亮得惊人,看着她的时候,带着一种特别的温柔。
他叫龙长京。
画面猛地一转,是在后方。
她非要救他,用尽了毕生所学。龙长京伤得那么重,却总是对她笑着,那眼神能把人溺死进去。她一头就栽了进去,爱上了这个看似纯净的少年。
爷爷知道了,气得吹胡子瞪眼,把她叫到书房狠狠训斥:“南笙!你糊涂!那小子来历不明,我看他心术不正,接近你怕是有目的!我们舒家树大招风,你离他远点!”
她当时怎么回的?
梗着脖子,跟爷爷大吵:“爷爷你偏见!长京他不是那样的人,他那么好,你们根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