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沉舟从昏沉中苏醒,意识尚未完全清明,身体的剧痛却已先一步袭来。
他勉强睁开眼,朦胧中看见舒南笙正低头为他擦拭额上的汗珠。
洞内昏暗,只有几缕月光从石缝中透入,映照出她担忧的脸。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舒南笙轻轻抽了口气。
“二哥,你醒了?伤口还疼吗?”她急忙问道,试图抽手查看他的伤势。
舒沉舟却不放手,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南笙……对不起,是二哥错了。”
舒南笙怔了怔,勉强笑道:“二哥何错之有?若不是你护着我,我早已死在那些东陵兵手中。”
“我不该将你卷入这场纷争。”舒沉舟的手指微微收紧,眼中满是悔意,“明知舒家处境危险,却还是让你回来了。我发誓,从此以后,定会护你周全,不惜一切代价。”
他的语气异常坚定,舒南笙心中升起一丝异样,轻声道:“你是我二哥,保护我不是应该的吗?”
舒沉舟沉默片刻,忽然道:“我不想再做你的二哥了。”
舒南笙愕然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南笙,我想做你的夫君。”舒沉舟的声音低沉,眼中闪烁着舒南笙从未见过的情感。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舒南笙耳边,她猛地抽回手,后退半步:“二哥!你糊涂了!我们是兄妹,怎能——”
“我们不是亲兄妹。”舒沉舟打断她,“我是爹八岁那年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养子。那日他上山打猎,发现我冻僵在雪中,身边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物品。他心善,将我带回家,对外宣称因体弱多病一直养在外地,如今才接回舒家。”
舒南笙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她有着前世的记忆,却从未知晓这个秘密。
回想往事,确实有些蛛丝马迹。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她喃喃自语,脑海中一片混乱。
舒沉舟强撑起身子,忍痛继续说道:“这些年来,我深知自己身份特殊,从不敢有非分之想。可眼看你与柳墨哲、顾长安那些人周旋,我再也无法沉默。
柳墨哲只想控制你,将你纳入他的谋划之中。顾长安虽对你有意,却总是权衡利弊,将家族利益置于首位。唯有我,南笙,唯有我才会不顾生死地守护你。”
舒南笙怔怔地望着他,心中波涛汹涌。
她不得不承认舒沉舟说得没错。
柳墨哲的爱充满控制,顾长安的感情总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
唯有眼前这个人,无论她需要什么,总是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即使是此刻,他身负重伤,第一关心的仍是她的安危。
前世今生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她忽然明白为何前世舒家覆灭后,舒沉舟会不顾一切地为家族复仇,最终战死沙场。
那不是出于世家的责任,而是因为——
泪水不知不觉滑落她的脸颊:“我真是世上最自私的人,明明享受着你的保护,却从未真正了解过你的心意……”
舒沉舟伸手轻轻拭去她的泪水,动作温柔得与方才紧抓她手腕的那个人判若两人:“不要这么说自己。你是我生命中最明亮的光,能守护你,是我自愿的选择。”
就在这时,洞外忽然传来枯枝被踩断的声响。
两人顿时警觉起来,舒南笙迅速擦干眼泪,舒沉舟则强忍剧痛坐直身子。
“追兵来了。”舒沉舟低声道,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他迅速解开腰间的布条,伤口仍在渗血。
舒南笙急忙从怀中取出金疮药,帮他重新包扎。舒沉舟咬紧牙关,额上渗出汗珠,却一声不吭。
“你的伤太重了,不能再动武。”舒南笙担忧地说,手指微微发颤。
舒沉舟勉强笑了笑:“放心,这点伤还要不了我的命。待会你紧跟在我身后,不要远离。”
洞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隐约能听到东陵兵的低语。
舒沉舟迅速拿起身边的弓箭,检查箭袋中剩余的箭矢。舒南笙也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弩箭,装填完毕。
舒沉舟目光微暗,却没有多说什么,只轻声道:“跟紧我。”
洞外天色微明,晨曦透过树林洒下斑驳光影。
大约十余名东陵兵正小心翼翼地向山洞靠近,手中兵器闪着寒光。
舒沉舟示意舒南笙隐蔽在洞口岩石后,自己则弯弓搭箭,瞄准最远处的士兵。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因伤痛而微微颤抖的手臂。
箭离弦而出,精准地命中远处一名东陵兵的咽喉。几乎同时,近处一名发现他们的士兵举刀冲来,舒南笙抬手射出弩箭,小箭正中对方眼眶。
东陵兵顿时大乱,纷纷寻找掩体。
舒沉舟接连放箭,每一箭都带走一个敌人。舒南笙则负责解决试图靠近的士兵,她的弩箭虽小,却淬了剧毒,见血封喉。
“他们的援兵很快就会到。”舒沉舟低声道,箭袋已空了大半,“我们必须突围。”
“你的伤——”舒南笙担忧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
“无妨。”舒沉舟打断她,目光扫视四周,“东南方向兵力较弱,我们从那里突破。我数到三,一起冲出去。”
舒南笙点头,重新装填弩箭。
舒沉舟忽然转头看她,眼神深沉:“南笙,若我们能活着离开,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不是作为兄妹,而是作为……”
“先活下来再说。”舒南笙打断他,眼中却有着前所未有的柔和,“我不要再失去重要的人了。”
舒沉舟微微一笑,那笑容在脸上格外震撼:“好,那就为了彼此,活下去。”
“一、二、三!”
两人同时冲出山洞,向着东南方向突围。
舒沉舟箭无虚发,舒南笙则精准地射杀靠近的敌人。东陵兵没料到他们敢主动突围,一时阵脚大乱。
然而更多的东陵兵正从四面八方涌来。舒沉舟的箭即将用尽,腰间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来,染红了他的衣袍。
舒南笙紧跟在舒沉舟身后,看着他挺拔却已有些摇晃的背影,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决心。
无论前世如何,今生今世,她绝不会让这个男人独自面对危险。
舒沉舟与舒南笙并肩作战,边战边退。
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东陵兵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记得那年冬天,爹在雪地里发现我时,我几乎冻僵了。”舒沉舟忽然开口,声音因剧烈运动而断断续续,“他把我背回舒家,用雪搓热我的手脚,救回我一条命。”
舒南笙射出一箭,精准命中一个士兵,侧耳倾听舒沉舟的话。
“从那以后,我下定决心,要成为真正的舒家人,用生命守护这个家。”舒沉舟喘着气,“尤其是你,南笙。”
他们退到一片较为开阔的地带,东陵兵的包围圈越来越小。
“当你从靖安侯府回到我们这个小家时,我以为你会怨恨,会不甘。”舒沉舟继续说道,手中弓箭不停,“我原以为你会想方设法报复那些将你送走的人以及我们这些舒家人。”
舒南笙又射倒两名士兵,眉头紧锁。
她从未听过舒沉舟说这么多话,仿佛他要在这一刻将心中所有秘密都倾吐出来。
“但你却那么善良,那么干净,像从未被世俗污染过的清泉。”舒沉舟的声音柔和下来,“我看着你一点点适应我们的生活,帮着娘做家务,跟爹学习打猎,照顾我和小弟……不知不觉中,我的心就被你占据了。”
舒南笙的手微微颤抖,险些射偏了一箭。
“但我自知配不上你。”舒沉舟苦笑,“一个来历不明的养子,如何配得上舒家真正的明珠?所以我将这份感情深藏心底,只求能永远做你的二哥,守护在你身边。”
他们的后背几乎相贴,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直到你说要独自离开,去面对那些危险……”舒沉舟的声音忽然坚定,“那是我人生中第二个重大决定,无论生死,我都要陪在你身边,保护你。”
舒南笙眼中泛起泪光,但她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四面八方的敌人正在逼近。
“二哥……”她刚开口,却见舒沉舟突然一个踉跄,一支箭矢深深没入他的肩胛。
“二哥!”舒南笙惊叫,连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的肩膀,弓箭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
舒沉舟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变得急促。
东陵兵见状,更加凶猛地扑上来。舒南笙奋力抵抗,用弩箭射倒最前面的几个敌人,但敌人实在太多,她被迫拖着舒沉舟不断后退。
忽然,她脚下一滑,险些跌落。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被逼到了一处悬崖边缘!
“完了……”舒南笙心中一惊,回头望见深不见底的悬崖,又看向面前越来越多的东陵兵,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东陵兵忽然分开一条路,一个身着银甲,面带玄铁面具的将军缓步走出。
最令人惊异的是,他露出的那双眼睛竟是冰蓝色的,在晨光中闪烁着冷光。
“顽抗至此,倒也令人敬佩。”蓝瞳将军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低沉而傲慢,“可惜不过是垂死挣扎。”
舒南笙紧握手中的弩箭,护在重伤的舒沉舟身前:“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紧追不舍?”
蓝瞳将军轻笑一声:“将死之人,何必多问。”
就在这时,原本因失血而几乎昏迷的舒沉舟突然暴起。
他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拔出肩上的箭矢作为武器,直扑蓝瞳将军!
“南笙,快走!”他嘶声大喊,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冲向敌人。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舒南笙根本来不及反应。
她只见舒沉舟不顾一切地攻击那个蓝瞳将军,为她在重重包围中撕开一个小缺口。
“不!”舒南笙尖叫着,不但没有逃跑,反而想要冲回去救他。
但已经太晚了。
蓝瞳将军轻松闪避舒沉舟的攻击,手中的长矛如毒蛇般刺出,精准地穿透了舒沉舟的左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舒南笙眼睁睁看着那杆长矛刺穿她二哥的身体,鲜血流淌下来。
“走……”舒沉舟嘴唇翕动,最后吐出一个字,眼中满是恳求。
蓝瞳将军冷哼一声,猛地抽回长枪,随即飞起一脚,将舒沉舟踢下了悬崖!
“不——”舒南笙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扑向崖边。
她只见舒沉舟如断线的风筝般向下坠落,血色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最终消失在深不见底的云雾中。
舒南笙跪在崖边,泪水模糊了视线,巨大的悲痛几乎将她撕裂。
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随他而去!
她正要纵身跃下,却忽然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拦腰抱住。
“何必如此想不开?”蓝瞳将军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边,声音中带着一丝玩味,“美人应当珍惜性命才是。”
舒南笙猛地转头,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放开我!你这恶魔!”
她疯狂地挣扎,用手肘向后猛击,抬脚狠狠地踩向对方的战靴。
但蓝瞳将军的力量远胜于她,轻松制住了她的所有动作。
“啧,还是这么烈的性子。”蓝瞳将军低声笑道,“不过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何必如此生分?”
舒南笙一怔,还没来得及细想这话的意思,后颈突然遭到一记重击。
剧痛传来,她的意识迅速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那双蓝瞳和微微上扬的嘴角,仿佛在嘲笑她。
……
不知过了多久,舒南笙在一阵颠簸中缓缓醒来。
后颈仍在隐隐作痛,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移动的帐篷内。
手腕上那个精巧的弩箭早已被收缴,双手被麻绳捆绑在身前。
她艰难地坐起身,环顾四周。
帐篷颇为宽敞,装饰华丽,显然是高级将领所用。
角落里还蜷缩着三名衣衫褴褛的女子,她们面色憔悴,眼中满是恐惧,身上可见明显的伤痕。
帐篷中央的软榻上,一个男子正半倚在那里,两个侍女跪在一旁为他斟酒。
令人惊讶的是,此刻他并未戴着面具,而那双原本蓝瞳,此刻竟是普通的深褐色。
舒南笙屏住呼吸。
这张脸,这神态,她确实见过!
那是在西魏时,她曾遇到一个神秘男子。
当时五皇子当街刺杀她,被对方护卫围困。
正是这个男子从一辆马车上递给她一根乌金鞭,笑着说:“借美人一用,记得加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