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街道上的喧嚣，一瞬间仿佛被抽离了，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程之韵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她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这些天来所有悬而未决的线索，所有压在心底的不安，在这一刻，被串成了一条清晰而致命的锁链。
她偏过头，看向身边的顾文珏。
他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直线，散发着沉郁的、即将爆发的气息。
“走。”程之韵忽然伸手，用力抓住了他的胳膊。
她的手心一片冰凉，指尖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顾文珏的身体纹丝不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望江楼那扇半开的窗户，像是要将它烧出两个洞来。
“顾文珏，我们得走了！”程之韵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站在这里，是想当活靶子吗？”
这句话，终于让他僵硬的身体有了一丝松动。
他一寸寸地收回了视线，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沉默地转过身，推着空了大半的独轮车，迈开了脚步。
回去的路，比来时更加漫长。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有独轮车那孤零零的木轮，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吱呀”作响，声音单调又磨人。
程之韵的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那二十五两银子带来的短暂喜悦，早已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钱是好东西，可也要有命花才行。
一个“侯爷”，一个能调动“禁军”的侯爷，这种级别的对手，根本不是他们这种流放的罪臣家眷能够抗衡的。
他们就像是惊涛骇浪里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可能被一个浪头打得粉身碎骨。
账册……到底是什么账册？
能让一个侯爷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不惜动用禁军私下搜山，那本账册里，到底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
她偷偷看了一眼顾文珏，他依旧是那副沉默的样子，只是步伐迈得又沉又重，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上。
就在她心烦意乱之际，脑海里那块熟悉的面板，忽然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叮！宿主成功卖出棉花，获得积分奖励。】
【奖励积分：20点。】
【当前积分余额：20。】
这突如其来的奖励，像是一针强心剂，让程之韵混乱的思绪为之一振。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害怕和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尽全力，让自己变得更强，拥有更多的底牌。
她的意念立刻沉入了系统商城。
那片被改良过的沙地已经种上了凉薯，暖棚里的菜苗也长势喜人，现在就只剩下果林了。
尤其是那棵被系统标注为“九转还阳木”的古怪橘子树。
她快速地在商城列表中翻找着，很快，一个标价不菲的新商品，吸引了她的注意。
【商品名称：强效植物生长液（稀释型）】
【功效：以灵泉水为基底，添加多种微量催生元素，稀释后使用，可大幅缩短作物生长期，激发植株潜力。注意：本品药效霸道，请勿过量使用。】
【兑换价格：20积分。】
程之韵的心脏砰砰直跳。
这东西简直是为她现在的处境量身定做的。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选择了兑换。
【叮！兑换成功，消耗积分20点。】
【当前积分余额：0。】
【‘强效植物生长液’已存放至储物空间。】
积分清零，换来了一小瓶墨绿色的液体。
程之韵看着那瓶小小的药剂，心里那块悬着的大石头，总算落下来一小块。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擦黑。
林颂宜正焦急地在院门口来回踱步，看到他们平安回来的身影，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快步迎了上来。
“你们可算回来了，没事吧？”
她担忧地上下打量着两人，生怕他们缺了根头发。
“没事嫂子，好着呢。”
程之韵挤出一个笑容，从怀里掏出那个沉甸甸的钱袋，塞到了林颂宜的手里。
“棉花卖掉了，一共五十两。”
“五…五十两？”林颂宜掂着那袋银子，手都有些发抖，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顾南舟和顾明珠也从屋里跑了出来，看到母亲手里的钱袋，又看到程之韵和顾文珏脸上的疲惫，两个小家伙懂事地没有吵闹，只是安静地围在大人身边。
晚饭桌上，因为这笔钱，气氛难得地轻松起来。
林颂宜特意多加了两个菜，两个孩子也吃得格外香甜。
只有程之韵和顾文珏，默契地没有提起在镇上听到的那段对话。
有些事情，他们两个人知道就够了，没必要让全家人跟着一起担惊受怕。
夜深了。
一家人都已经沉沉睡去，白日里的劳累和晚饭时的欣喜，让他们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程之韵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悄悄起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着躺在外侧的顾文珏。
他侧身躺着，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熟了。
可程之韵却觉得，他也没睡。
她蹑手蹑脚地来到床下，将那个藏着捕兽夹的暗格打开，又小心翼翼地关上，只是为了确认那东西还在。
做完这一切，她刚直起身，身后就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账册，应该是盐铁账。”
程之韵的身体一僵，猛地回过头。
顾文珏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黑暗里，月光勾勒出他半边脸的轮廓，那双眼睛，在夜色中亮得吓人。
“我父亲主管盐铁，那本账册，记录的应该是盐铁司与某些人私下交易的明细。”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程之韵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所以，他们诬陷顾家，就是为了抢夺盐铁的利益，并且销毁证据？”
“不止。”顾文珏摇了摇头，“我父亲性情刚直，挡了很多人的路。那本账册，足以让京城半数以上的官员，人头落地。”
程之韵倒吸一口凉气。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一个侯爷会如此紧张，为什么禁军会出现在这穷乡僻壤。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贪腐案，而是足以动摇国本的惊天大案。
顾家就是这盘大棋上，被牺牲掉的第一颗棋子。
而他们这些所谓的“余孽”，就是那本账册唯一的线索。
屋子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这时，院子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像是爪子挠过木板的“沙沙”声。
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程之韵和顾文珏的对话戛然而止，两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神经瞬间绷紧。
那声音，是从他们家院墙的方向传来的。